第7章 心跳不一樣了,是心動嗎?
2023-12-20 03:16:06 作者: 唐微微
1
從市區回到學校的二十三分鐘地鐵行程,讓傅行歌第一次在梁雲止的面前產生了不適感,她將此歸結為兩個人超出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此前她從未與他靠得如此之近。
兩人終於走出地鐵之後,傅行歌刻意地與梁雲止保持安全距離,也就是他和她之間的身體距離在五十厘米左右。果然,傅行歌覺得自己感覺好多了。
晚風暖暖,帶著隱約的花香。
傅行歌才發現地鐵口出來之後並不是學校——隨即她為這個發現感覺到不安,自己竟然連地鐵是否能夠直達學校門口都不知道。
「順著河邊公園走半公里就是學校的北門。」梁雲止仿佛知道傅行歌在想什麼似的,隨手指著右邊燈影里花團錦簇的一處綠地。
河邊的小公園裡,在這晚上八九點的時間,人竟然不少。三三兩兩的朋友,散步賞花的爺爺奶奶,還有夜跑的白領,當然更多的是親親密密的小情侶。
傅行歌和梁雲止沉默地走在花樹下,晚風帶著落花輕輕飄過,清香淡淡。
「我父親是警察,母親是大學裡的教員。我五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兩年之後,我的父親在一次任務里犧牲了。叔叔是我父親的朋友,後來他成了我的監護人。」梁雲止的聲音很平靜,仿佛這些與他有關的往事是別人的事一般。傅行歌側頭看了他一眼,他俊秀完美的側顏在路燈和花影的映襯下,散發著一種淡淡的溫柔光芒。
傅行歌覺得有一點奇怪。因為以她理性的分析與判斷,一個小朋友五歲失去了母親,七歲失去了父親,想必從父母親那裡得到的愛並不是太多,為什麼梁雲止在說起父母親的時候會有這樣溫柔的神情呢?
傅行歌偶爾與別人談論起自己的母親和父親的時候也會語氣平靜,但是不會出現這樣溫柔的神情。
這是她當時對梁雲止起的唯一的一點點好奇,但是她最終選擇了不問。
詢問他人隱私也許會引發對方及自己的情緒波動,她下意識地想避免這種麻煩。
要告訴梁雲止嗎?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並沒有結婚,母親只是強勢地向父親要了一顆高質量的精子生下了她。
傅行歌決定不說。他的父母雙亡,她的父母沒有像世俗父母一樣結合在一起,說起來也像是人群中的異類,所以不說也罷。
「我十五歲才離開上海。」梁雲止這麼說的時候,傅行歌覺得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哦。」她應了一聲。她以為他只是閒話家常,沒想過他是要解釋開課第一天早已不是他們的初次見。
傅行歌對於以前自己是否和梁雲止見過一直持否定態度。她與父親見面不多,父親有自己的家庭、兒女要照顧,即使他是梁雲止的監護人,也不可能經常與梁雲止見面。父親一家四口的照片她見過不少,梁雲止並不在其中。
每一個不能與世俗相容的人都有著自己的特殊經歷。傅行歌能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是今天的自己。在這個他們並肩走過繁花怒放的小公園的夜晚,她忽然有點明白梁雲止為什麼也是一個怪人了。
當時,她甚至覺得自己明白了她和梁雲止單獨待在一起時不會感到尷尬也不會有心理和生理上的不適感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比她小,也不是因為他是老師,而是因為他和她都是不能很好地融入世俗的怪人。
兩個怪人在一起的時候,都不會覺得對方很怪,不是嗎?
2
兩人經過一棵高大的白色櫻花樹的時候,剛好有一陣風吹過來,梁雲止忽然停住了腳步,抬頭看那棵白櫻。白櫻樹旁邊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暖色的光線落在梁雲止的臉上,很清晰,但是傅行歌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看到了他纖長的眼睫毛的影子。
梁雲止說:「能和你這樣並肩走在春天裡,我想像過很多次。」
當時傅行歌正在想自己和梁雲止都是怪人這個問題,所以她覺得自己理解了梁雲止的這句話:「大概是因為我和你都是人群中的怪人吧!」
她不懂梁雲止為什麼突然駐足在白櫻樹下,所以腳步並未停止。她率先向前走去的背影在人群里孑然獨立,似一朵獨立長于波心的白水仙。
片刻後,梁雲止默默地跟在她後面,兩人如以往一般沉默地走過了河邊公園的櫻花小道,回到了學校。
「晚安。」梁雲止說完晚安的時候,在開門的那一刻又回過頭來看她,「明天有想吃的早餐嗎?」
「沒有。」傅行歌的回答里有清晰的冷淡,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仿佛你做任何努力都無法打動她的心。
「好。」梁雲止答得簡約,一如以往。
空氣中有心破碎的微細聲響,除了梁雲止自己,無人聽見。
傅行歌關上門後,進入私人空間的舒適讓她很快投入到書本里,對門外男子的心事一無所知。
那段時間裡,傅行歌每天早上都能吃到梁雲止做的早餐,而且梁雲止決不打擾他,都是把早餐掛在門把上。有時候他會敲一下門,有時候會不敲門,有時候他們恰好一起出門的時候,他會幹脆把小飯盒遞給她,自然得好像這已經成了一種長年累月所形成的習慣。
習慣是很可怕的,可怕到你失去之後才明白它的重要。
梁雲止有可能會出國的消息,是一次午飯中陸教授忽然聊起來的。
陸教授說化學系有一個交換生的名額,他推薦了梁雲止,對方欣賞梁雲止的論文,對梁雲止非常感興趣,希望有機會能與梁雲止面談。正好有一個負責的教授會來京,便詢問能不能先與梁雲止見個面。
陸教授說:「當然,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因為這是我跟他的私人交情,他才提出來的見面。交換生的材料和相關事宜,只要走程序就可以了。我朋友主要是對你正在進行的那個論文選題非常感興趣,那正好是對方的研究領域。」
梁雲止要出國去了嗎?
傅行歌莫名覺得碗裡的煎魚排忽然就寡淡了。
傅行歌也有出國的計劃。不過那個是在她大三之後的打算,她的計劃是在國內先考了研究生,然後考一考國內的博士,之後再到國外去試一試留學生活是什麼樣的。可是梁雲止怎麼現在就要出國了呢?
梁雲止和陸教授輕聲討論著,並沒有避開她的意思。但是傅行歌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他們在討論什麼了。
梁雲止這就要走了?
他是不是太過分了——她的意思是,怎麼能比她的計劃快這樣多?
3
傅行歌報考了托福和雅思,還著手寫研究生的畢業論文。
這些工作和功課占用了她大部分精力,所以,她很少再花費精力去思考顧延之的追求是否會給自己帶來困擾了,更不會思考和梁雲止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會比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感覺更好、效率更高。
當然,那晚在地鐵上因為靠得太近而發生的那點兒心跳和臉紅,也被她乾脆地拋在了腦後。
她整個人都變得比以前更沉默、更清冷——以前是生人勿近,現在已經是一種孑然孤立的氣質了。
但對於顧延之來說,這樣的傅行歌卻變得更加好相處。因為每當他去送花的時候,他再也不必把花安置在傅行歌門上的花籃里了,傅行歌會接過他的花或者禮物,然後順手放在一旁,說謝謝,然後才關門。
當傅行歌要出門,顧延之提出要接送她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就上了車。雖然不管顧延之如何逗她、討好她,她在車上絕大部分時間都保持了沉默寡言的冷淡,但是對於顧延之來說,這已經是有進展了,因為她終於肯吃他帶來給她的飯了,雖然她仍然不肯花時間和他一起去約會。
傅行歌不再拒絕顧延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需要花費時間。
她不去關注也不知道論壇里那個已經久沒動靜的帖子又轟動起來了:傅行歌接過了顧延之送的花,傅行歌上了顧延之的車,顧延之送傅行歌回宿舍進門了。
照片一張又一張地被上傳,大家一窩蜂地恭喜顧延之終於追到了冰山系的天才少女。當然,也有不少喜歡顧延之的女生哀號痛哭。
傅行歌對這些一無所知,她也不想去知道。她只知道梁雲止一切順利的話,大概七月份就會離開。
而她不大可能在七月份就申請到梁雲止所去的那所學校,不過如果她很努力,再加上母親的支持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她並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出國,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去做出國的各種準備工作而已。
除了憑空給自己強加的功課,傅行歌去實驗室的時間依然很多。
為了節省時間,她依然吃著梁雲止做的早餐、梁雲止做的午餐、梁雲止做的晚餐,有時候在宿舍吃,有時候在實驗室吃。吃的時候,她腦子裡還在想著與專業相關的事,手裡還拿著實驗資料,幾近廢寢忘食。
對於傅行歌來說,吃飯從來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她莫名其妙生出來這種緊迫感。
傅行歌把這種緊迫感歸結為自己的不甘心而非害怕梁雲止會離開。
這和她剛進這個學校時,在周圍聽到梁雲止的名字如雷貫耳而產生的那一種緊迫感是相似的。
她忘了去分析,為何她所有的緊迫感只來自於梁雲止,為何不想讓梁雲止離開,為何只有梁雲止才能讓她不害怕與人相處。
「你有出國留學的計劃嗎?」梁雲止忽然這麼問傅行歌的時候,傅行歌心裡有一點焦灼。論文的選題她定得比較難,需要很多的實驗數據支持,雖然和陸教授的研究論題相關,但是又不相同,所以她需要做很多額外的實驗準備。
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就像一隻上緊了發條的機械小鳥,好像別人隨隨便便的一句話都能讓她驚飛去,然後消失在雲端。
4
梁雲止問得有一點小心翼翼,如果那時候傅行歌抬頭看他,大概就會發現,這個清俊自信的少年有一點點的緊張,甚至已經緊張到在看著她的時候,長長的睫毛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答沒有,她明明很想去,明明正在準備去的呀,可她的回答南轅北轍,「我想先完成國內的學業。」
「之後呢,有想過要去嗎?」梁雲止馬上又問了一句,他的臉上好像有淡淡的笑容,他的眼睛裡好像有點期待,但是當時的傅行歌完全忽略掉了:「還沒有考慮到。」
她聲音冷淡,原本伸出來的手指悄悄地收了回去,握成拳頭,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交換學校的化學系是很出名的,那裡有很多很棒的教授。如果你想去的話,可以考慮一下申請那個學校。」梁雲止已經敏銳地覺察到了傅行歌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的意願,儘管他還想繼續說服她,但害怕引起她的反感,他不得不轉移了話題,「對了,丁烯反應有一批新的實驗數據是剛剛從國外幾個權威實驗室出來的,我列印出來了,你看看你能用得上嗎?」他把早準備好的資料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他的手上的皮膚與她同樣是白皙的,但是他的骨節更粗,手指更修長,看起來更有力量感。
這雙手握起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這個念頭從傅行歌腦袋裡一閃而過,猶若驚鴻閃退,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為何會有這麼荒謬的念頭時,梁雲止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梁雲止去準備晚餐,就在實驗室里。
傅行歌不知道梁雲止是用什麼辦法,居然能在實驗室裡面做飯,後來她自己也嘗試過在實驗室裡面做飯,但是燒杯、器皿、酒精爐打碎過很多個,她都沒有成功做出能吃的飯。
飯快做好的時候,顧延之忽然出現在實驗室門口,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飯盒:「小傅。還沒有忙完嗎?猜我今天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傅行歌連冷淡看他一眼的意願都沒有,低頭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工作。顧延之也不在意,和梁雲止打了個招呼便在實驗室外圍的小辦公桌上開始一樣一樣地把他帶來的菜擺了出來。
顧延之所帶來的菜比梁雲止自己做的香味要濃郁很多,味道自然也豐富很多。
因為比較餓,傅行歌吃了不少。她吃的大部分都是顧延之所帶來的菜,並非偏好,只是因為顧延之所帶來的菜擺在離她比較近的位置。
那天,梁雲止所做的兩個菜第一次剩了下來。
顧延之一邊吃一邊說著今天的所見所聞,極為幽默有趣。面對著兩個沉默寡言的人,他一個人也能高高興興地把天聊起來。
吃完了飯,顧延之很勤快地收拾東西,把梁雲止做的菜倒進了垃圾桶里,然後順手還把垃圾帶走了:「今天吃得真高興。好,你們忙吧,我不打擾了。小傅,我在樓下等你。」
傅行歌本來想對顧延之說一句「你不用等我的」,但是她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卻看到梁雲止正在看自己,要溜出來的那句話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嗯」。
後來傅行歌才明白,她的一聲「嗯」,她對顧延之的懶得拒絕,都像刀一樣插進了梁雲止的心裡。
5
大概是因為覺得追求傅行歌有了進展,顧延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完全以她的男友自居,雖然他連她的手都沒有牽上。
顧延之單方面和傅行歌秀恩愛的時候,幾乎都是當著梁雲止的面,因為功課和學業的關係,傅行歌大部分時間都跟梁雲止在一起。
顧延之為此有些自鳴得意,傅行歌與梁雲止朝夕相處,連宿舍都在一起,然而,不曾為任何人動心的傅行歌接受了他的追求。
在顧延之看來,傅行歌是接受了自己。
在梁雲止看來,傅行歌也接受了顧延之。
傅行歌用忙碌給自己築起了一個堡壘,完完全全地將那個自私孤傲而又幼稚懵懂的自己圍在裡面,誰也找不到突破口,包括她自己。
春天飛快地結束,夏天也猶如白駒過隙,漫長的暑假來了,平日裡喧鬧的校園終於完全安靜了下來,除了某些相關的學術會議,校園裡幾乎空無一人。
只有少數像傅行歌這樣醉心於功課的研究生和博士生還夜以繼日地待在實驗室里。
梁雲止作為交換生即將出國的手續已經完全辦好,放假之前,這個消息就公布了,很多喜歡梁雲止的女生都哭著說,以後就不能在校園裡偷偷看梁雲止了。
傅行歌的前室友們在放假之前的一個下午拿了啤酒和零食拜訪了傅行歌,在知道她報考了托福和雅思後,便問她什麼時候會走,甚至問她走了之後是否還把她們當成朋友,是否還會與她們共享研究生論文的資料。
傅行歌把自己所有的筆記和資料都複印了一份給她們,她們歡呼雀躍,熱情如田小戀還衝過來抱著傅行歌要親她,雖然當時她下意識地躲避著,可大家看起來真算是親熱嬉鬧的好朋友。
只有傅行歌自己知道,在送走她們之後,她看著有些雜亂的房間,居然先是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梁雲止的房門就是在這時候打開的:「嗨,你的房間需要打掃嗎?我改良了一下這個吸塵器,想試一下效果。」
傅行歌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進屋坐在書桌邊看資料,任由梁雲止拿著吸塵器仔仔細細地替她打掃房間的時候,她真的就是字面上理解了梁雲止的話,以為他真的只是改良了吸塵器,想找個地方試試效果。
其實他還幫她把碗洗了,把衣服也扔進了洗衣機,把整個房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細地打掃了一遍。
沒有人能想到清冷高貴似陌上如玉少年的梁雲止,會這樣溫柔和仔細地替傅行歌打掃房間。
傅行歌也想不到。
別人的想不到是覺得梁雲止不會那樣做,傅行歌的想不到,是她完全不去想。
梁雲止甚至還泡了兩杯咖啡,一杯端到了傅行歌的手邊,一杯他自己拿著。他倚在陽台的門邊,好像在看陽台外的風景,又好像在看她。
傅行歌專注於資料,完全沒有注意到夕陽映照下的高挑少年整個人都披著一層淡淡的暖暖的光芒,他的眼神比暮光還要纏綿溫柔。
「機票時間定下來了,應該是七月中旬。對方要求早一點過去,有一個新項目,希望我能參與。」梁雲止對傅行歌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的不舍已經很明顯了。
「哦。一路順風。」這是當時的傅行歌覺得自己最得體、最有教養的回應。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是微笑著看著梁雲止的,但是眼神卻並沒有停留多久,所以根本就沒有捕捉到梁雲止眼神里瞬間碎裂的希望。
6
那天,一杯咖啡喝完之後,梁雲止悄悄地走了,離開之前還幫她把衣服晾好了,包括她的內衣。
如果那時候的傅行歌不是那麼幼稚,不是那麼懵懂,不是那麼高傲無知,如果她也有一點點的柔軟的少女之心,她大概就會發現,看起來清冷高傲的少年在幫她洗衣服的時候把她的內衣也洗了。也許她還想像得到少年在幫她洗內衣的時候,心跳是否會加速,臉是否會紅之類的問題。
可惜那時候的她是個冷硬得只想保護自己的少女。
梁雲止悄然離開前毫無預兆。
早上一場雨為炎熱的夏天帶來了一絲清涼,傅行歌踩著水珠跑進了實驗室的時候,她腦海里想著一個實驗裡的細節漏洞,她需要再次驗證一下,並且把數據給記錄下來。
實驗室里好像有一些變化——檯面上的燒杯也太多了吧?梁雲止在做什麼?為什麼燒杯里會有櫻花?
這些問題只在傅行歌的腦海里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問出來,她便被眼前燒杯里的化學變化驚呆了。
每一個燒杯里的每一朵櫻花都變成了字。
而且那些字是變幻的。
那一行字消失之後,梁雲止往每一個回歸平靜的燒杯里又各放了一朵櫻花。然後,每一朵櫻花又變成了字。
神奇的是,放下去的是相同的櫻花,但是變出來的字都不一樣。
大概是當時太震驚了。
大概是變化太神奇了。
大概是不知道梁雲止是如何做到的。
大概是她的記憶力太好了。
傅行歌竟然將那些櫻花所變出來的字一個一個記了起來,並且深深地刻進了腦海里。
那是一首表白的詩:
我還喜歡你,似雲朵追隨風,永遠飄移。
我還喜歡你,似雨落長街,花瓣成泥。
我還喜歡你,似花開到荼蘼,強忍悲喜。
我還喜歡你,似星辰淡去,月落海底。
我還喜歡你,似梨花落、櫻花散,春去春來,未知歸期。
「我還喜歡你」比起那封情書里的「喜歡你勝於昨日」更容易理解一些。
然而,傅行歌並不是一個擁有浪漫柔軟少女心的女孩。
雖然她也很震撼,但是她抬起頭來下意識地問梁雲止的,不是:「你這是在向誰表白嗎?向我嗎?」而是:「這是怎麼做到的?櫻花是加了什麼物質嗎?燒杯里的是水還是硫化物,或者是加了什麼其他的東西?對人體有害嗎?所需材料稀有嗎?」
梁雲止當時沉默了一小會兒,眼神里似有水晶碎裂成塵,回答她的聲音有些強忍的悲戚:「一會兒我把分子式的資料發到你的郵箱裡。」
他的語氣里有完全掩飾不住的失落,可傅行歌刻意地忽略了:「好的,謝謝。」
然後她開始忙她自己的事——那個漏洞關係到她論文的成敗,太重要了。
傅行歌完全不知道梁雲止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後一個人默默地把所有裝過櫻花心事的燒杯一個一個地收拾好。
他的側影因孤寂而清冷,他的眼神因不舍而動人。
7
快到中午的時候,顧延之來了,懷裡抱著一大把粉色的桔梗:「小傅,學校要放假了,和我出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們還可以去看電影。」
傅行歌並不想答應。然而她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梁雲止在看著自己,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居然神奇地變成了「好的」——她已想不到什麼辦法阻止他走,她只能往後退,也許退到安全距離之後,感覺就好多了。
傅行歌終於看到了梁雲止眼睛裡的光芒一點點碎裂,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覺得自己心裡也有什麼東西在碎裂一樣。但是她沒有去理會那個脆弱的、有情感感知能力的,卻被自己高高築起的圍牆密密鎖住的自己。
當時,梁雲止什麼話也沒有說就離開了。
那是傅行歌最後一次在國內見到梁雲止。
那天傅行歌和顧延之吃晚餐和看電影都很不愉快,飯不好吃,電影乏善可陳是因為她更喜歡實驗室,但她決定忽略是否愉快這個情緒感受。
看完電影出來的時候,顧延之試圖拉傅行歌的手,卻被她冷酷明確地拒絕。
當晚回到宿舍的時候,梁雲止的房門關著,傅行歌猶豫了半秒,當然沒有去敲門。反正,一路順風這樣的話,她已經說過了不是嗎?
第二天早上,傅行歌其實起得很早,她想去實驗室看看能不能見到梁雲止,她想她也許應該再跟他說一聲再見。
第一個意外出現了。
門把上沒有掛熟悉的精緻早餐盒。
雖然,梁雲止的門如以往一般靜悄悄地關著。
第二個意外出現得也很快。
實驗室里的門是關著的,梁雲止並不在。
傅行歌無意識地繞到了陸教授家所在的區域,也許可以遇到陸教授呢,也許可以隨口問一問教授,梁雲止是否和他在一起。
然而,她沒有遇到陸教授。
她甚至沒有遇到任何人。連一個早起鍛鍊或者遛狗的老教授或者教授家屬之類的人,她都沒有遇到。
那是傅行歌第一次被沒有來由的空茫失落感所襲擊。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足以讓她永生難忘。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梁雲止可能不會再出現了。
當時傅行歌猜想梁雲止只是回家去了,畢竟這一天學校開始正式放暑假了。
傅行歌回房間裡,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也打算走了。
顧延之又在樓下等她,他身邊的車換了一輛,不是那輛看起來拉風的跑車了。
顧延之滿面笑容地跑過來,不但接過了她的行李箱,連她手裡的小背包也接了過去:「是傍晚的飛機吧,我們可以先去吃午飯,我訂好位子了。」
「到機場隨便吃一點就行。」傅行歌對三餐真的沒有特別的要求。
「怎麼能隨便吃一點呢?你要去的是法國,從那邊回來之前,你估計要很久吃不上國內的飯了,我們先去吃一頓吧!」顧延之看著傅行歌那張完美而光潔的臉,覺得她冷冷淡淡的神情都可愛。
傅行歌的飛機是晚上六點的,現在還不到中午,確實有寬裕的時間可以先去吃一頓飯。她看著顧延之殷勤地放好行李,殷勤地幫她打開車門伺候她上車,她能讀懂到他臉上的笑容——他非常快樂。
「你為什麼這麼快樂?」這個問題問出來之後,傅行歌也覺得自己有一點傻。
但是顧延之的笑容更深,眼裡的快樂滿得都要溢出來了:「因為我們終於可以一起去吃飯了,你終於願意坐我的車了。」
他的快樂很簡單呀,他喜歡的女孩子願意坐他的車,願意和他一起去吃飯,這就是約會的開始啊。只要想起這一點,顧延之覺得自己嘴角的笑容怎麼都摁不下去。
8
「我並不喜歡你。」傅行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很認真的。她確實難得真誠地向顧延之表達自己的感受。
「我都知道,但是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能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嗎?」一個男生總該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麼。
「沒有毒,能提供足夠能量的食物。」這個回答真是冰冷到怪異。
「你喜歡哪個歌手?」他想知道她喜歡的音樂,下次她坐他的車的時候就可以放給她聽。
「列儂。」傅行歌很隨意地說了一個名字。
「真特別,我也喜歡他。」顧延之臉上的笑容更深,為自己與她有一個共同的愛好而高興。
「你有喜歡的品牌嗎?」聽說女孩子對大牌的化妝品、包包、裙子、大衣都各有喜好。
「沒有。」傅行歌回答得很冷淡,並且她對這種你問我答產生了一種突然而來的厭倦,「請不要再問我問題了。」
「好。」顧延之從善如流,決定做一個百依百順的好男友。傅行歌轉頭看向了窗外,從顧延之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她三分之一的臉,但他仍然覺得滿心歡喜,因為他離她如此之近。
「在想什麼呢?你不喜歡我問你問題,你可以問我問題啊!」顧延之總覺得沉默的傅行歌更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他力圖消除這種距離感。
「烯烴和聚乙烯的特性和變化。我不想問你這樣的問題。」傅行歌冷淡地拒絕了顧延之聊天的願望。
「那我給你講個笑話好嗎?」
「請讓我安靜。」
「好吧。」
傅行歌真的一路上都非常安靜,包括到了餐廳里,她除了很禮貌地看著侍者說話之外,幾乎不再和顧延之說半句話。
午飯她吃得不多,吃完之後便安靜地在那兒等顧延之用餐結束。侍者過來問是否需要上咖啡的時候,傅行歌率先拒絕了:「不用了,我需要趕飛機,謝謝。」
當時才十二點,離登機時間還有五個小時。
顧延之把傅行歌送到了機場,傅行歌檢了票之後就進了安檢口——她終於可以不用與顧延之在一起了。
顧延之的視線一直跟著傅行歌,直到她消失,他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回到了車裡,顧延之本來要走的,可是他覺得車裡有屬於傅行歌的味道。他安靜地坐了一會兒,想著有漫長的兩個月要見不到她,一股惆悵忽然襲擊而來。
顧延之給傅行歌打了電話,但是傅行歌沒有接。顧延之打了好幾次,手機明明是通的,但是她就是沒有接。
傅行歌的背包里,手機安安靜靜地閃著光芒,就好像傅行歌安安靜靜地在看一本書一樣。她是這城市中生活著的巨大人群中的一個部分,但是她又是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的。
但傅行歌第一次在看書的時候忽然發了呆:梁雲止是回上海了嗎?還是去了哪裡?他為何講也不講一聲?
9
傅行歌的暑假是在法國度過的,這半年,母親都在法國工作。幾個月前,母親和盧先生分了手,現在有一個法國男友,對方非常年輕,是一位小提琴演奏家。小提琴家在巴黎的郊外有一處莊園,他住在母親租的巴黎公寓裡,非常貼心大方地邀請傅行歌去他的莊園度假。
傅行歌也不想每天當母親和她的小男友的電燈泡,所以答應前往。
她非常適應寧靜的莊園生活,每天看書散步寫論文。偶爾她去葡萄園工作,葡萄酒的釀造過程很有意思。她看起來溫柔嫻靜,極有教養,莊園裡面的人都稱她為遙遠東方來的美麗公主。
傅行歌想起梁雲止的時候並不多,大概就是吃著精緻卻無味的法餐的時候,或者是坐在花園搖椅上看書和賞雲的時候。
如果說吃飯的時候想起梁雲止,是因為她吃了太多梁雲止給她做的「工作餐」的話,那麼在花園裡看書,看著看著忽然會發呆,然後看見天邊的雲便想起梁雲止的原因——她實在找不出來。
梁雲止。
梁雲止。
為什麼會起這樣的名字呢?涼風有信,但是雲朵卻止住了腳步。
傅行歌的名字源於一首唐詩:
生長西都逢化日,行歌不記流年。花間相過酒家眠。
大約是因為母親希望她的人生可以自由,隨意唱著歌行走,恣意隨性,與眾不同。
梁雲止呢?他的名字,是因為什麼?
傅行歌想,下次見面時,應該和他聊一聊,免得她百思不得其解。
「嗨,你是誰?」「嗒嗒」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一匹駿馬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花園裡。駿馬上是一個年輕的少女,她先用英語問了一句,隨後居然又換成了漢語。
「你好,我是傅行歌,我是這個花園主人的朋友。」確切地說是花園主人女友的女兒,母親現在和小提琴家感情正濃,小提琴家愛屋及烏,親自送她來到這裡,並且鄭重其事地囑咐傭人和員工要把她當成貴賓。
「哦,是雷蒙蓋頓的朋友。我叫安吉拉,是雷蒙的鄰居,我就住在湖邊的別墅,你要去我們家玩嗎?你也拉小提琴嗎?」少女看起來活潑開朗,她的中文說得不是太好,打了招呼之後又切換成了英文,因為傅行歌是用英文回答她的。顯然,她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一個同齡人:「我本來是和朋友一起來這裡度假的,但是她有事要先回紐約了。我們可以一起玩嗎?畢竟夏天很漫長。」
「謝謝你的邀請,可惜我的假期要結束了。」傅行歌用禮貌掩飾了自己的冷淡,安吉拉雖然表示遺憾,但是並不糾纏。
那天之後,傅行歌又住了兩周才離開。在那兩周里,她終於把自己的論文整理完成了。
她離開法國的時候,離開學還有兩周,媽媽問她要不要去別的國家再轉一圈,她想了想,買了去美國的機票。
媽媽隨意問了一句:「想去美國哪裡?」
傅行歌當時也回答得很隨意:「想先去看看我想申請的那幾所大學。」
「哦,你有興趣了嗎?想申請哪個大學?」
「還沒有決定。」傅行歌這麼回答母親的時候,心裡快速飄過一個大學的名字。
史丹福大學。
與哈佛和麻省理工這些比起來,斯坦福的名聲不是最響亮的,但是,那是梁雲止去的大學。
她忽然想去看看。
10
傅行歌去了哈佛,去了麻省理工,也去了斯坦福。
她沒有與任何人聯繫,就像一個背著小包的遊客一樣,去看了看圖書館,看了看學校的歷史,看了看教授的名字,看了看學校的成就。
她很認真,就好像真的是在衡量這些學校中的哪一個更值得她申請一樣。
她只是在斯坦福化學系的實驗室樓下多停留了一會兒。
當時天氣晴朗,沒有風。傅行歌抬頭看天空,突然看到了一朵停滯的雲。
她離開的時候,心裡想,也許啊,梁雲止以後就像那朵雲一樣停在這裡了吧。
回國前,傅行歌在機場給母親打了個電話,隨後發現手機里有好多個來自顧延之的未接來電。
她並沒有回撥回去,反而把手機關了。儘管離她登機的時間還很久,但她心裡有一種比以往的厭倦更加濃烈的厭倦。她覺得之前自己為了節省時間與精力接受顧延之的接送,還有和他去吃飯,特別是接過他送的花和禮物那些行為,都極度自私以及無趣。
是該結束這一切了。
整個飛行時間,傅行歌都在睡眠和閱讀,坐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美國男孩,一直試圖和她說話。
當然他沒有成功。
飛機落地的時候,傅行歌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情緒真的很低落。
與春天回國時的情形相比,現在她似乎沒有了可以期待的東西。
此刻她內心的感受和以往每一次飛機落地的時候都不一樣。
這種內心空落落的感覺,傅行歌從來沒有過。
這就像候鳥到達了熟悉的棲息地,棲息地的一切看起來依然如故,只是沒有了熟悉的同伴。候鳥察覺到也許自己早已掉隊了,有一種孑然一身的孤零感。
可是她從來不曾害怕過孤獨啊!
傅行歌努力地排解這種孤獨感,於是下飛機的時候,她強忍內心的不適感,開始和那個努力向她搭訕的美國男孩說話,甚至開始給他介紹北京的風土人情、歷史古蹟,還對他說了「Welcome to Beijing」。
男孩受寵若驚,拿行李的時候幫傅行歌把她的行李箱也拿著了。兩個人看起來有說有笑地走向出口。
男孩很熱情,邀請傅行歌和他同坐一輛計程車,他要把傅行歌送回家,然後再去酒店。
然而傅行歌心裡想的卻是趕緊擺脫他——她發現自己的情緒不但沒有因為與人交往變好,反而更糟糕了。
她對自己產生了失望,她早該明白,這種迫切進行的無用社交是無法擺脫孤獨感的。
「嗨,小傅!傅行歌!這裡!」
顧延之在接機的人群裡面揮舞著雙手,傅行歌愣了一下,她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過她的行程,顧延之在這裡是恰巧嗎?
「太好了!我等了好幾天,終於等到你了!」其實他利用了一點關係,查到了有她名字的航班。
看到顧延之笑著向自己走過來,傅行歌心裡湧起了一種對自己的厭倦,她的腦海里有一個聲音:是的,他就是傅行歌你自己親自惹回來的麻煩。你如果不把它處理掉,那麼它就會成為一個越來越大的麻煩。
那時候的傅行歌,把所有的情感困擾統稱為麻煩。
「這位是?」顧延之將手伸出來想擁抱傅行歌,但是又因害怕傅行歌生氣而收住了勢。他有點兒尷尬,看到站在傅行歌身邊,與傅行歌有說有笑地走出來的這個美國佬便覺得十分刺眼。
「比爾。」這也是傅行歌剛剛知道的他的名字。
「我是顧延之,我是傅行歌的男朋友。」雖然顧延之並沒有拉到傅行歌的手,但是他衝動地宣告了自己的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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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哪!你竟然已經有男朋友了嗎?上帝啊,上帝啊,我就知道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可能沒有男朋友的。」比爾誇張地感嘆著,然後向顧延之伸出了手,「Hi,兄弟,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天哪,我簡直妒忌。你的女朋友太漂亮了,她簡直是個天使。」
「沒錯,她就是天使,而且是上帝最寵愛的那一個,全世界唯一的一個。」顧延之志得意滿,一直尷尬了很久的手終於有勇氣攬上了傅行歌的肩膀。
可是,他明顯地感覺到,傅行歌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
傅行歌拉下他攬著她肩膀的手,巧妙地站到一邊去把行李車上的行李箱提下來:「比爾,你自己走吧,再見,祝你在北京玩得愉快。」
「OK,拜拜,美麗的天使。」比爾也沒有再做糾纏。此刻的傅行歌全身都散發著冷漠的氣息,就好像她的身體裡有一台制冷機正在運行一樣,她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目光比冰更冷,看得顧延之一顆心都顫抖起來了。
「我不知道你之前以為我和你之間是什麼關係,但是很抱歉,我和你之間絕對不會是你所以為的那種關係。我不會成為你的女朋友,你也不會是我的男朋友,很抱歉之前使用了你的車,和你一起去吃飯的時候也沒有付帳,也收了你的花和禮物。我會把你送給我的東西退還給你,也會把車費和飯錢折現給你,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謝謝你喜歡我,但是很抱歉,我無法喜歡你,所以我與你從此各不相欠,一別兩寬。」
傅行歌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淡至極,她的心在此刻冷酷得就像一面岩壁,無法為顧延之碎裂的眼神動容。她很認真地要求顧延之:「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可以嗎?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請你保留你的最後一點尊嚴,也請你不要再給我造成困擾,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保證。」
「好,我保證。」顧延之看著傅行歌,很艱難地扯出一個微笑,眼睛裡仿佛有星辰大海在被黑洞吞噬,他的眼神讓傅行歌忽然又想起了梁雲止——梁雲止似乎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梁雲止也……曾被自己的冷漠傷害嗎?
不。應該不會的。
傅行歌堅持獨自離開了機場,上了計程車之後她直奔學校。雖然明白不太可能,雖然知道梁雲止早已經在暑假裡離開這片土地,但她竟然有一個愚蠢的想法:也許,梁雲止會因為某些事而延緩了行程,仍然待在學校里呢?
迎接傅行歌的當然是失望。
但傅行歌很快就重振了活力。她告誡自己,不能因為梁雲止不在,自己沒有了對手就鬆懈,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好,才能戰勝他離開之後的那些挫敗感。
一開始的時候,忙確實可以治療糟糕的情緒。
傅行歌覺得自己精力旺盛,甚至可以不眠不休地學習和工作,不管是寫論文還是做實驗都如有神助,錯誤率大大降低,做實驗的成功率比她過去每一次都高。
一切很順利。
一切很好。
傅行歌忙得不給自己留一絲空閒的時間,因為忙碌的時間會過得飛快,她的研究生論文完成了,她成了陸教授的得力助手,也成了這所大學裡繼梁雲止之後最年輕的兼職助教。她上的課成了熱門課,只要她上課,教室里總是滿滿當當地擠滿了人,大部分是別的系的老師和學生慕名而來,不但是因為她講課富有條理而有創建性,還因為她美得會發光。
就像,當初梁雲止一樣。
我等你來。但我做了這個決定的時候忽然又想起,我好像連等你的資格都沒有。
——梁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