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何年修得同船渡(6)
2023-12-20 02:57:12 作者: 錦竹
離開老宅,重新坐回到車上,葉微因悶悶不樂。車輛行駛過程中,葉微因終於忍不住指責賀遲遠了:「大叔,我覺得你對爸爸的態度太差了,不管他做錯過什麼,他始終是你的長輩,你應該要給予他尊重,而不是臉色與無視。」
賀遲遠置之不理,繼續開車。
葉微因再接再厲:「爸爸有心臟病,你難道不能體諒一下嗎?如果有一天爸爸突然就那麼走了,你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賀遲遠,賀遲遠忽然靠邊停車,狠狠瞪葉微因。葉微因毫不示弱地回瞪他,兩人可謂是針鋒相對。賀遲遠咬牙切齒地說:「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以為我想管?我只是看不下去了。你根本就不配做爸爸的兒子。」葉微因反駁。
賀遲遠似乎在隱忍,終究沒隱忍下去,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盤,喇叭都被他拍響了。葉微因從未見過賀遲遠如此暴躁,嚇了一跳。賀遲遠咬牙切齒地說:「我不配?那他就配做父親?做丈夫?你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嗎?被他害死的!因為他心裡只有你媽,連陪我媽吃個飯都不願意!我七歲就沒媽媽了,而我的爸爸,一直沉迷過往,根本就不理會我這個兒子。他只會給我錢,從來不問我需要什麼。甚至因為他的需要,他把你硬塞給我,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葉微因聽得一愣一愣的,一雙大眼死死地盯著賀遲遠看。
賀遲遠激動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了下來,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
葉微因問:「我是爸爸硬塞給你的?當初你讓我跟你結婚,你並不是這麼說的。」
賀遲遠抿了抿嘴,一句話也沒說。
葉微因也沒說話,心卻堵得厲害。她雖然對賀遲遠還沒到愛的程度,但由於經歷過一段感情,也很能將就,她可以和賀遲遠過一輩子。現在賀遲遠居然告訴她,他有多麼不情願和她在一起,多少打擊了她的自尊。
賀遲遠嘆了口氣:「對不起,我的無心之語傷害了你。」
「不,這是你的肺腑之言。」葉微因立即糾正。
「……」賀遲遠覺得胸悶,苦笑了一下,「還是那句老話,我會盡我所能地對你好,完成一個丈夫該盡的責任,竭盡所能地給你想要的家庭的溫暖。」
葉微因及時打斷,「你最好說到做到。」
賀遲遠一愣。
葉微因繼續說道:「如果你像婚前一樣拈花惹草,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賀遲遠眯了眯眼:「哦?想好對付我的方法了?」
葉微因揚著脖子:「哼,你魔高一尺我道高一丈。」
賀遲遠嗤之以鼻,「就你?腿都沒有我胳膊長,長得一副外星人樣,我肯娶你就謝天謝地謝祖宗吧。」
「你!」
「我什麼?」賀遲遠見葉微因氣得臉紅脖子粗,心情不知為何忽然好了起來。
「不知好歹的花花公子,我肯嫁給你,你才該謝天謝地謝祖宗!」
賀遲遠陰險地笑了笑,他開始扯自己脖子上的領帶,解身上襯衫的扣子,朝葉微因壓過去。葉微因慌張地用雙手抵住他壓下來的身子,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
「錯哪裡了?」
「你魅力無邊,有涵養有氣度。」
「還有呢?」
「我丑我腿短,我無人問津。」
「嗯哼,還有呢?」
「還有?」葉微因愣了一愣,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賀遲遠。他眼中帶笑地看著她說道:「你說,我要賀遲遠,我要賀遲遠的扶桑。」
「……」葉微因完全傻了。這時,賀遲遠的身子重重地壓了過來,由於葉微因失神了,他順利地壓倒了她,然後吻向她。一吻過後,葉微因還沒回過神。賀遲遠見她不在狀態,不禁調笑:「到底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笑得愈發得意,單手放在方向盤上,按了下喇叭,又開始駕車朝家開去。
葉微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賀遲遠耍了,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心卻怦怦地跳個不停。
晚上回家,葉微因抱著被子去客廳睡了!雖然其間賀遲遠極力抗議過,但還是反對無效。葉微因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安然地躺在床上。她睡相健康,沒有不良症狀,她是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夢遊上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賀遲遠把她抱上床了。
這雖然是一件小事,但加上之前的那幾件小事,葉微因初步認為,賀遲遠看起來很風流,內心還是挺細膩的,特意爬起來把她抱到床上,體恤她睡沙發的不適。
禮尚往來,葉微因覺得自己應該也要儘儘「妻子」的本分。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她要把「內」打理得井井有條。家務對於葉微因來說,是小菜一碟。雖然她是獨生女,但她家的母老虎奉行「賢妻良母」主旨,從小抓起,她八歲就開始洗碗洗衣服洗地,讀初中的時候就下廚做飯,完全是個可以自理的女人。
葉微因起床後,先整理了床鋪,然後自己隨便做了點早餐,開始整理房間,幹活幹得極為利索。本來她想偷懶用拖把拖地的,但想想拖把拖得不乾淨,就跪在地上洗地了。這事要是放在平常,葉微因不會出什麼問題。可她忘記自己懷孕了,身子不如從前,久跪在地,起身的時候,頭一昏,她眼前一黑,身子不禁晃了晃。晃一晃也沒事,正好腳底打滑了,她整個人後仰摔在地上,屁股先著地,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散架了,緊接著她感覺自己的肚子開始疼了起來。後知後覺的葉微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孕婦。
不好,難不成要小產了?葉微因一下子害怕了,她忍著痛爬起來,跑到房間給賀遲遠打了電話。賀遲遠那時正在開會,受到打擾,說話的語氣自然不是很好,但當聽到她摔倒了後,著急地告訴她,讓她在家候著,他馬上回家。
賀遲遠的的確確是火急火燎地趕回家,平時十五分鐘的車程,硬是被他縮成了八分鐘。
葉微因老實地躺在床上不敢動彈,也不知怎麼的,當見到賀遲遠時,委屈的淚水噴涌而出,好似在預先打好預防針,告訴賀遲遠,這不是她的錯,她也是受害者。賀遲遠見葉微因哭成淚人了,也來不及罵她了,只好關懷地把她打橫抱起,趕緊送醫院。
葉微因也老實,乖乖地窩在賀遲遠的懷裡,臉貼在他的胸前,輕輕一嗅,一股淡淡的古龍水沁人心脾,很踏實的感覺。有那麼一剎那,葉微因覺得,這就是安全感。而這種安全感是在林暮年身上找不到的——這就是賀遲遠勝過林暮年的地方。
不幸中的萬幸,葉微因只是先兆性流產。醫生表示,胎兒前三個月極為不穩,萬事都要小心為好。醫生剛看完,賀榮光已趕到了醫院,先臭罵了賀遲遠一頓,然後輕聲細語地勸告葉微因凡事要小心,有些重活孕婦不該做等等。
賀遲遠站在身後冷眼地看著,嘴角掀起輕蔑的笑。
葉微因一面應著,一面看了看賀遲遠的表情,心裡頓覺不是滋味。她難受的不是賀遲遠對待賀榮光的態度,而是兩父子之間岌岌可危的關係。或許她生長在父母疼愛的家庭,在她眼裡,她最珍重的就是親情。
「爸爸。」葉微因忽然對賀榮光喊了一聲。
賀榮光以為葉微因哪裡不舒服,著急地應著:「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葉微因笑著搖搖頭,報以安心的眼神看著賀榮光:「阿遠說想讓你到家裡吃他做的甜品,我尋思家裡有點髒,就自己整理了,當時阿遠不在家,要是他在,哪捨得我幹活啊。」
賀榮光聽著,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看了看賀遲遠,沒再說話。
賀遲遠則是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賀榮光說:「哎,阿遠要上班,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等下叫金管家給你找個保姆照顧你。」
葉微因道:「保姆已經找到了,我是想等老宅裝修好了,讓她去老宅。」
「裝修還要一段時間,這事不能拖。」
葉微因妥協道:「那行,我待會給我同學打電話,讓她明天來上班。」
賀榮光一驚:「你同學?」
「是啊,大學同學,挺細心的。」
「這也好,大學同學有話題,也不會讓你悶。」
「嗯,是的。」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葉爸爸葉媽媽焦急地走了進來。葉媽媽率先衝到葉微因的床邊:「微因,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摔了啊!嚇死媽媽了。」
葉微因報以微笑,表示自己無恙。自從知道自己的媽媽和賀榮光有過一段過往,她便把注意力分出一點,觀察兩人之間的氣氛。讓葉微因很無奈的是,她媽媽從始至終沒正眼去看賀榮光,倒是賀榮光,從葉媽媽進門起,眼神就沒在她身上離開半秒。倒像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倒是她的爸爸,時不時地把目光瞟向賀榮光,其眼神,閃爍不定……
送走兩方父母,賀遲遠回來後,站在葉微因的床邊冷冷地看著她。葉微因整個人倒跟沒事兒一樣,吃著賀遲遠給她削好的蘋果,怡然自得。賀遲遠斜睨她一眼:「你為什麼撒謊?並且,我很不喜歡你這個謊言。」
葉微因咬了一口蘋果,嚼了嚼:「我覺得父子之間不該有隔夜仇。」
「他配做父親?」
葉微因反問:「你配做兒子?」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葉微因抿了抿嘴,似在隱忍:「在我看來,你爸爸確實不是個好爸爸,但他至少沒做出十惡不赦的事情。他沒有拋妻棄子,他只是有他的情非得已,你作為兒子,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賀遲遠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咄咄逼人?你也看到他對我的態度了。你的大慈大悲,你的普度眾生,我無福消受。」
賀遲遠轉身就離開病房,留下葉微因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何曾相似?以前她受不了林暮年對別人的好,受不了他颳風下雨不辭冰雪地做義工。終於,她爆發了,她朝他怒吼,她說,你的菩薩心腸,我無福消受。我感覺你不是我的戀人,你是大家的戀人。
當角色反一反,葉微因這才明白,站在不同的角度去面對,另有一番領悟。做義工,做老好人,是林暮年的信仰,她無權剝奪。重視親情,是她的珍重,但是賀遲遠不理解。
頓時,葉微因的心很亂很亂,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忽然,有些想老好人林暮年了。
她欠他一聲對不起……
正在她情緒崩潰的邊緣,病房的門再次打開了,葉微因噙著淚抬頭看去,見賀遲遠站在門口,略帶歉意地望著她。
賀遲遠進門前,沒料到葉微因會哭,心中的歉意更濃了些。他有些彆扭地走到病床邊坐下,伸手抹去葉微因臉頰上的淚水,不自然地說:「對不起,剛才對你凶了,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葉微因盯著他,不說話。
賀遲遠被葉微因這麼一盯,有些無措,為掩飾自己的驚慌,故意冷酷地凶了一下:「看什麼看?」
葉微因說:「你長得真好看。」她伸手摸了摸他濃黑的劍眉,輕輕拂過他眉心的紋紋,指腹滑到他的鼻樑之上,正準備繼續下滑到他的嘴唇,被賀遲遠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腕。賀遲遠微眯著眼看著她:「你怎麼了?」
葉微因搖頭。
傻子都能看出葉微因此時的狀態不對。
賀遲遠不放過葉微因並且狠狠地瞪她,葉微因也不掙扎,呆呆地看他,眼淚卻越流越多。賀遲遠嘆了口氣,把她擁入懷裡,無聲地拍拍她的瘦弱的背,半晌,他才開口:「想哭就哭吧。」
好似遭到批准,葉微因登時淚如雨下,哇哇大哭,把臉全埋在賀遲遠的胸前,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裳。
賀遲遠知道,她的哭,與他無關。
她不說,他自然不再問。
只是,她哭了,他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