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鵲還台,巧奪天工禮(1)
2023-12-20 16:18:10 作者: 雪山小小鹿
正這時,長樂公主已譏諷地看向雲輕屏,笑著道:「人都走遠了,四王妃這戲也不用——」
「給我閉嘴!」一聲厲喝從主位上傳下來,聲音滿是暴戾,充滿了雷霆之勢。
長樂公主嚇了一跳,臉色都發了白,聲音不自覺地堵在了喉嚨里,朝說話處望去。
只見一身白衣的攝政王冰冷地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青得發紫,鳳眸中含著深深的戾氣,殺意毫不掩飾。
周圍立刻寂靜下來,都不明白長樂公主怎麼惹到攝政王了。
縱然長樂公主是東林國驕縱的公主,根本沒把祁夏放在眼裡,可她觸到攝政王沉冷如淵的鳳眸,深深的恐懼在心底騰起。
不由往楚子淵身後退了一步,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陸承歡垂眸,她似乎明白攝政王為了什麼而發怒,心中反倒有些喜意。不過了解他的脾氣,所以這個時候不發一言是最正確的選擇!
攝政王已凜然喝問左右:「歌舞呢?怎麼停了?」
姚丞相趕緊稟道:「剛才承歡郡主來了,歌舞隊在下面休息,這就讓他們上來。」
攝政王鳳眸一沉,斥道:「還不去叫!」
姚丞相見攝政王神色脾氣都不對勁,連聲答應著,屁滾尿流地跑去催了。
攝政王看著他的身影跑下玉階,心內不由一陣煩悶,一掌拍在桌上,將几上那隻青花瓷的茶盞給震飛了起來。
「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和著碎片紛飛四溢,眾人失色。
「還沒上來?這麼慢!」攝政王輕啟薄唇,聲線冰冷得有若臘月寒潭。
瞅著這些人誠惶誠恐的臉色,鬼魂實在看不下去了,無限同情……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魏大人剛剛下去的,王爺,沒有那麼快就回來。」
說完以眼神提醒旁邊近衛去收拾茶盞的碎片。
攝政王重重哼了一聲,握緊了拳手,死死盯著玉階口。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都將頭低了下去。
楚子淵一臉若有所思,眸光不定。
半個鐘頭,九鳳台上詭異的氣氛已經持續了半個鐘頭了。
眾人都偷窺著攝政王的臉色,歌舞雖近在眼前,卻沒一個敢真正看入境的。
攝政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難看,終於,慢慢的,臉上的戾色退去,嘴角卻又勾起了一抹冷笑。
看得這些人個個心驚膽顫,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踏上玉階,玉白色的長裙迎風舞動,女人窈窕曼妙的身姿走進眾人的眼帘。
攝政王鳳眸一亮,眸中所有的郁色一掃而空,精神為之一震,看向雲紫洛。
雲紫洛走了過來,先向太后拂了拂。
「洛兒在準備什麼?」太后有些不解地問。
「當然是準備給太后姑姑的壽辰禮物了。」雲紫洛理所當然地問答道。
陸承歡嘲諷地一笑,:「真不知這麼短時間裡你準備出了什麼樣有心意的禮物?」
雲紫洛一屈膝,笑道:「太后姑姑,請移鳳駕,到玉階旁觀看。」
太后微凝纖眉,眾人懼於攝政王此刻異常暴躁的脾氣,不敢發表任何意見。
攝政王沉聲道:「過去看看吧。」
眾人這才緩緩吐了口氣,幸好攝政王這會兒不發脾氣了。
於是有貴婦簇擁著太后,大臣簇擁著皇上與攝政王一同來到玉階邊,雲紫洛則推著雲建樹過來。
雲建樹低聲問:「洛兒,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雲紫洛但笑不言。
到了玉階旁,陸承歡伸長玉頸往下望,並沒見到什麼特別的,眉頭皺起。
雲紫洛朝楚寒霖點點頭,楚寒霖微微一笑,對身邊侍衛說了句什麼。話音剛落,一陣嘰嘰喳喳聲從皇宮四面八方的宮殿飛了出來,一群黑影從天空掠過,成群結隊朝九鳳台飛來。
「那是什麼?」太后吃了一驚,仰頭問道。
「是宮中伺養的梧鵲。」攝政王眼尖地認了出來。
雲輕屏立刻找到了話頭:「宮裡養的聖鳥,怎麼全都放出來了?」
她一臉質疑地看向雲紫洛,果然,隨著她的話音,很多人疑惑地望來。
攝政王聲音一沉,冷冷望向她:「四王妃,這宮裡的聖鳥放不放出來和你有關係嗎?」
雲輕屏被他一堵,臉漲得通紅,又不敢回話。
指望楚寒霖幫自己說上一句,扭頭卻發現楚寒霖正認真出神地看著這些梧鵲,對自己的話仿若未聞,心頭不禁一涼。
一群一群的梧鵲在空中盤旋著,太后跟前已經圍起不少侍衛,拔刀握劍,緊張之極。
這些梧鵲卻並不飛過來,在低矮的空中打了幾個轉後,尖嘴朝下,直奔地面而去。下面的侍衛早已有序撤離,這些梧鵲全都跳到了地上,蹦彈起來。
越來越多的梧鵲降下,地面上立刻黑鴉鴉一片。
不知有誰突然說了一句:「你們看,那下面是不是一個字?」
攝政王定睛一望,震驚不已,說道:「確實是一個字。」
「是個『壽』字!」楚子淵也認了出來。
他的話一說完,其他人都沸騰起來,連連肯定:「確實是個壽字!」
「這壽字還有筆風呢!你瞧這橫折勾勒——」
「是柳體,這些鳥組成的『壽』字竟然是柳體!」有人驚呼。
大家都難以置信眼前所見的場景。
趁著太后還沒反應過來,雲紫洛已折身跪倒在地,脆聲說道:「百鳥朝鳳,聖鵲還台,正是來朝拜太后姑姑,太后姑姑必將福壽千年,子子孫孫,萬世之業!」
太后驚現喜容,再看時,所有的梧鵲已聽到看鳥官召喚回巢的口號,紛紛騰飛而起,百隻同時振翅,景象十分壯觀。
「好,好,好一個百鳥朝鳳!好一個聖鵲還台!哀家活了這麼多年,今日見識了不少!」
太后喜不自禁地讚嘆道。
攝政王一雙鳳眸中滿是讚許,沉聲道:「雲二小姐這個禮物果然巧奪天工,精妙絕倫,比我們南川的玉佛不知珍貴多少。」
陸承歡咬牙不吱聲,她承認理虧。
有了攝政王開先河的肯定,這些臣子們個個現場歌功頌德起來,將個太后說得滿面春花,笑不攏齒。
連攝政王都這麼說了,她心裡還能不舒暢嗎?
長樂公主則是一臉氣急敗壞,雲輕屏陰沉著一張臉死死地注視著玉階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這是怎麼做到的?」太后迫不及待地問,「這些鳥聽從看鳥官的話哀家早就知道,可他們怎麼會擺得出一個壽字來?」
雲紫洛笑而不答。
楚寒霖已解釋道:「母后,洛兒她太聰明了,梧鵲鳥不是愛吃甜食嗎?她特地命人以柳枝蘸糖水在地上寫了個大大的壽字,被放出來梧鵲鳥嗅到甜味便會全部飛來,飛到『壽』字之上。」
剛才震驚的眾人聽到楚寒霖這番解釋後,更是心頭劇震。
這個方法並不難,可是,他們,不止他們,還有那麼多前人,沒有任何人想到過這種法子。
慚愧啊慚愧!
眾人正俯視搜尋著地上『壽』字的痕跡時,一個珠圓悅耳的聲音在玉階下響起:「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這種心計,承歡輸了也是心服口服。」
突然的聲音讓四周陷入了安靜。
攝政王已是臉色一變,眼角溢出一絲欣喜,卻又轉瞬掩去,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喚出聲:「母妃!」
所有人都是一愣。
攝政王的母妃?
那不是南川老王爺明媒正娶的景華王妃嗎?
太后已迅速站了起來,看向陸承歡:「公主也來了?」
雲紫洛站在一旁,心裡已是翻騰不已。
攝政王的母妃?那是赫連懿的親娘,雖然她剛才說自己時語氣淡然,聲音溫雅,但云紫洛腦海中依舊敲起了警鐘。就沖她那一句柔和的「承歡」,可見她與陸承歡的親密。
玉階下一抬軟轎無聲無息抬了出來,轎簾掀起,一隻素白的手伸了出來,在侍衛的手背上搭了一下,一身華美紫紅色宮裝的中年女子彎腰下轎。
她中等身材,梳著高髻,釵環琳琅,瓜子臉算不上絕美,卻十分精緻,但卻能從厚重的妝容後看出不再年輕的年齡來。
「懿兒!」她一下轎,便仰頭朝攝政王的方向看去,抬手輕柔地召喚,眸內滿是笑意。
攝政王鳳眸煜煜生亮,看得出對母親的突然出現十分驚喜。縱然對母親的很多安排並不滿,但他還是如同小時候一般依戀母親。
男人單手撐在白玉石的欄杆上,一個筋斗,身姿已優美地從九鳳台上躍了下去。
「母妃,你怎麼來了?」攝政王薄唇彎著大大的弧度,幾步踏到景華王妃的面前。
景華王妃笑著撫了撫他的頭。
攝政王感到十分不適應,母妃已經好多年沒這麼溫柔關懷地對待過他了,可心中的喜悅逐漸增多。
「母妃。」陸承歡從台階上跑下來,滿臉笑意地攙起景華王妃的臂彎來。
景華王妃走上玉階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雲紫洛身上,她紅潤抹脂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好禮!好一份大禮!百鳥朝鳳,聖鵲還台,不僅太后第一次見識,本妃也是從未親眼目睹過,這份禮,果然厚重!承歡,你還不認輸?」
景華王妃笑語盈盈地看向陸承歡。
陸承歡哼了一聲,心中也不得不服雲紫洛的這份心意。
但認輸兩字,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的,將頭扭向了一邊。
景華王妃捧過攝政王端來的熱茶,推開茶蓋吹了一口,抬起長睫的鳳眸,打量著雲紫洛的神色反應。
雲紫洛則是淡然一笑,拂袖行禮:「王妃抬愛了。」大大方方,禮節更是十分到位,縱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個錯來。
攝政王的生身母親,也足夠自己如此尊重,行此大禮了。
攝政王見了這場景,沒來由得心中暗喜起來。笑意,不自覺地達了眼底。
景華王妃朝他瞄了一眼,將他的神情毫無遺漏地收在眸中,怔了一怔,有些發呆。
懿兒,他好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過了?
當然,除了對她……
「起吧。」景華王妃聲線淡淡,揚了揚袖子。
感覺母親喚雲紫洛起來時的態度並不熱情,攝政王極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掃了眼景華王妃。
景華王妃心中的警鐘又敲了一下。
這個女人,果然如承歡所說,已完完全全捆綁住了懿兒的心。
本來她不信,執意要親自來南川一躺,豈料,第一天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她感覺到,兒子變了,而且變化很大,毫不似自己之前過來時那般的陰鬱。
這是好事啊,可為什麼,她竟然高興不起來?
雲紫洛淡淡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景華王妃則跟太后閒聊起來。
「公主這次準備在元京呆多長時間?」太后笑著問。
「看情況。」景華王妃聲線低沉,「再過一段時間就是皇兄的忌辰了,我想等祭拜過皇兄再回南川。」
太后眸光一動,低眼片刻,再抬頭時,眼裡已閃過一絲傷感:「是啊,先皇走得太早,將哀家一人拋下了。」
景華王妃笑道:「太后不是還有好兒子嗎?」
太后立刻說道:「那也沒有你的兒子好。」
說著看了眼攝政王。
景華王妃卻是冷冷哼了一聲,嘴角揚起一抹譏嘲的笑意來:「自然好,否則,我又怎麼能坐在這裡跟太后您說話?」
太后沉默了,不再作聲。
雲紫洛耳力好,聽得清楚,心中不由詫異。
剛才就聽到太后說「公主」,以為她口誤,卻沒想到,景華王妃竟然是祁夏的公主,先皇的妹妹,那也就是楚寒霖楚子淵的親姑姑了?
這麼說,赫連懿跟楚寒霖楚子淵也是表兄弟了?
雲紫洛的額頭滑過三道黑線。
攝政王獨攬祁夏政權,讓皇上形同虛設,與楚寒霖楚子淵分庭抗禮,這豈不就是外戚干政?
而景華王妃最後說的那句,若是她兒子不好,她就不能坐在這裡跟太后聊天,聯想到攝政王是南川到祁夏來做質子的,她想,兩方的關係一定一直不好。
太后的生辰宴上再沒有什麼大事,晌午就吃了御宴,各人打道回府。
雲府門前,一位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牽了個小女孩站在雲府門口,東張西望的,見有馬車過來趕緊躲開了。
雲紫洛下得馬車,裡頭周瑞家的快步出來,看到雲建樹、大夫人等回來,嚇了一大跳。
「夫人……」周瑞家的退到路邊,怯怯喚道。
周氏顯然看到門前那一對男女了,臉上神色極為恐懼,朝她使了個眼色,徑直推雲建樹進府去了。
雲紫洛留了個心眼,並沒回梨苑,而是悄悄去了大夫人院裡。
「他們怎麼來了?」周氏一臉陰沉地詢問。
周瑞家的搖頭,聲音苦澀:「奴婢派人攔住他們,正準備帶他們去別莊處置,沒想到老爺就回來了。」
「行了,叫進來。」周氏咬牙道。
雲府的前廳內,梳著雙辮的小女孩縮在梨木椅上一動也不敢動,但好奇的眼光卻不停在大廳四周轉悠,不管看到什麼,眼內都划過一絲驚羨。
周瑞家的開門見山道:「上次不是給過錢了嗎?」
中年男人站起身,嘴角掛著笑容,卻不到眼底:「雲夫人,這次我們是來借貴府小住一段時間的。」
周氏的眼光微微一瞄小女孩,偷偷看著她衣裝打扮的小女孩立刻膽怯地低下了頭。
「你們——」周氏眉宇間爆發出怒火來。
中年男人連忙說:「雲夫人,我們也是沒辦法,欠了親戚債被趕出來了,四處追尋,現在光說還錢都沒用了,他們揚言一定要打斷小海燕的腿。你看看,小海燕今年都十三歲了,跟著我們書也沒讀多少,鄉下人進城什麼都不懂,她還要吃還要喝……」
周氏被他們左一句右一句逼迫著,已然氣得不行,周瑞家的見狀不妙,悄悄拉了下她的衣袖,使了個眼色。
周氏定了定心神,虛假一笑道:「既然這樣,那就住下吧。但可不是白住,你要給雲家出些力。來人,安排一下。」
說完與周瑞家的匆匆離去。
後廂房,周氏立刻翻臉,罵道:「該死的吳大,竟然得寸進尺!他難不成想要把當年的事情鬧出去?」
周瑞家的也惡狠狠道:「一不做二不休,將吳大做了!反正都是外地人,也好處理!」
周氏點頭,眸中也閃過狠辣:「這事我們好好安排下,可是他逼我的!」
雲紫洛聽了後心裡大驚失色。
這個小女孩,似乎和周氏有什麼關係……周氏這麼急著堵人嘴,她又怎能如她願呢?
當晚,她就找了雲建樹,將新進府的丫環——也就是這個叫海燕的女孩要走了。
周氏知道後,驚慌地找周瑞家的協商,可惜,現在她們的手已經伸不進去梨苑了。
太后生辰過去沒幾天,宮中突然傳來了長樂公主和楚子淵聯姻的消息,雲紫洛雖然吃驚,卻也在情理之中。
子淵啊子淵,從此以後為路人。
第二日楚子淵便送長樂公主回東林,前天晚上,皇宮裡設下盛大的定親宴會,雲紫洛也去了。
席間,陸承歡一改平常囂張冰冷的態度,端了杯茶過來敬她:「雲紫洛,以前的事對不起了,母妃讓我來敬你這杯茶。」
雲紫洛不知道她演什麼戲碼,看向景華王妃,後者微微笑著,一臉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好。」雲紫洛剛舉杯,陸承歡就「啊」地一聲尖叫,手裡的茶全部朝她潑去。
雲紫洛身形一閃,躲開滾熱的茶水,但裙裾還是不免被打濕。
「承歡,你太毛躁了!」景華王妃走過來,趕緊替陸承歡賠禮道歉,並說道,「雲小姐,跟我去後面換一件裙子。」
雲紫洛站起身,笑盈盈地跟她去了。
她倒要看看景華王妃玩什麼把戲。
出來後,她臉色如常,只是暗暗叫人約了攝政王在偏宮等她。
「洛兒,怎麼了?」攝政王命人守了門,負手在廊下來回走動,雲紫洛快步走了過來。
「只是讓你幫我做一件事!」雲紫洛臉色很不善。
「做什麼事我都願意。」攝政王低聲下氣地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別給我冷臉色。」
雲紫洛的心尖輕顫,對他的不滿,早就煙消雲散了。當即拉住他的手進殿,指著自己裙子問:「看看有什麼問題。」
湖藍色繡淺黃碎花三層紗裙,是景華王妃吩咐人準備的。自從在圍場吃過長樂公主的虧後,現在她對任何陌生衣物都抱著極深的警惕。
攝政王嗅了一下,臉色大變,鳳眸微眯,一字一句道:「迷亂散?」
「什麼毒?」
攝政王看了她一眼,說道:「迷亂散毒性很淺,只有連續嗅進去半個時辰以上才會突然發作,人的大腦會不受控制,做出一些有傷風化的事來。這瓶藥早就成了南川的禁藥。」
「禁藥?」
「嗯。雖然是禁藥,但也有不少流傳了出去。當初為了容易區分,我在每一瓶迷亂散內都加了特殊的花粉,每一瓶氣味都有所不同。這瓶,是鬼影手上的。」
「鬼影?他不是回南川去了嗎?」雲紫洛挑眉。
攝政王沒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