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說親(3)

2023-12-20 02:36:04 作者: 藍色獅
  剛剛說完這句話,無須陸繹回答,王崇古就已經明白了——明明可以逃走,毛海峰卻不走,卻費盡心思在岑港布下各種各樣的陷阱,答案正如陸繹所說,他是為了吸引更多的明軍,為了把更多的明軍絞殺在岑港。

  「您……是怎麼想到這點的?」

  看著眼前尚還如此年輕的陸繹,王崇古忽然意識到他和將軍都低估了陸繹。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何況俞將軍還要背負重重壓力,以攻下岑港為第一要務。」陸繹道,「但恕我直言,現下將軍這樣日夜攻打,其實正中了毛海峰的下懷。」

  「說的不錯。」

  王崇古咬咬牙,起身向陸繹一拱手,快步離去。

  在王崇古的力勸之下,加上士兵連日作戰,疲憊不堪,折損嚴重,俞大猷終於在次日清晨撤軍回營休整。

  在營中,等待著俞大猷的是又一道聖旨。

  當今聖上是個急性子,一個月的期限還未到,他便下旨撤了俞大猷總兵之職,下面一干人等也未能倖免,總兵以下被盡數撤職。但總算聖上沒把事情做絕,聖旨末尾要求俞大猷等人戴罪立功,若能攻下岑港,則讓他們官復原職。

  俞大猷看著這張聖旨是哭笑不得,連日作戰讓他身心俱疲,連話都不想說,揮手讓眾將散去,拖著腳步回到大帳。

  「將軍!」在大帳內等候他多時的陸繹站起身來。

  俞大猷看見他,面色沉水,一言不發地行過他身側,像是完全沒看見他一般。

  畢竟俞大猷是連著打了十來日仗的人,疲憊些可以諒解,陸繹倒並不計較他的態度,仍道:「將軍,我仔細研究過海防圖,西面有一處很可疑,應該是個漏洞……」

  極力壓制住怒氣,俞大猷以手止住他的話,把手中的聖旨揚了揚,問道:「此事,想必陸僉事已經知曉?」

  陸繹只得點頭。

  「一個月之期未到,聖上就撤了我的職。」俞大猷看著他,緩聲道,「這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陸繹一怔,心知俞大猷定是誤會了。

  「我若說沒有,將軍可信?」他反問道。

  俞大猷冷笑一聲:「陸僉事的話,我怎敢質疑,再說,我現下剛被撤了職,將軍二字,實在擔當不起。此地廟小,恐怕供不起您這尊大佛,這些日子,委屈陸僉事了。不知陸僉事準備何時動身回京城?」在他看來,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活,陸繹卻在背後放暗箭,讓聖上提前撤了自己的職,他自然是不能忍。

  「到目前為止,我還一直在了解岑港的戰況,還未來得及向聖上回稟。」陸繹本是不願解釋的人,但眼前戰事為重,想讓俞大猷聽取自己的建議,就不得不解釋,「聖上也是心急,這道聖旨其實是他急於看見岑港大捷,催促將軍之用,將軍不必過於介懷。」

  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俞大猷陰沉著臉:「陸僉事的意思是,還要繼續留在岑港?」

  「……我只希望我也能盡些許綿薄之力。」陸繹道。

  「你已經盡力了……我還有軍務在身,請!」

  俞大猷重重把聖旨摁到桌上,大手一揮,朝陸繹比劃了下帳門的方向。

  「言淵告辭。」

  眼見他盛怒之下,什麼都聽不進去,陸繹暗嘆口氣,只能告辭出來。

  「大公子,撤職是他的事,咱們管他這破事兒作什麼,何必受他的氣……」岑福替陸繹不平。

  「住口!你何時變成這般模樣,竟說出這等話來!」

  陸繹重重道。

  岑福怔住,不敢再言。他與陸繹雖是主僕,但他自幼就在陸府,可以說和陸繹一起長大,習武嬉戲都在一塊兒,感情甚是親厚。陸繹也甚少在他們面前擺架子,像今日這般重重地斥責,卻是前所未有過。

  陸繹斥責道:「什麼叫做這破事兒……這些日子,你隨我在軍中,應該看到為攻下岑港,官兵死傷無數。還是你當錦衣衛當久了,心裡只剩下朝堂傾軋,官官相鬥,已忘記什麼叫做國事為重!」

  砰得一聲,岑福跪下:「大公子,我知錯了!」

  「你比岑壽年長,我一向都認為你比他沉穩知事,可我沒想到,你的眼裡,什麼時候只剩下我這個大公子,只剩下陸家,而全然看不見其他。」

  岑福深愧,只是垂著頭。

  眼看他如此模樣,陸繹長嘆口氣,伸手將他拉起來:「起來吧,替我把王副使請來,俞將軍聽不進我的話,只能盼王副使能勸得動他。」

  「卑職這就去。」

  岑福連忙去請王崇古,不多時便將王崇古請至屋內。

  非常時期,兩人皆免去見面客套的虛禮,陸繹開口便道:「我本有事想與俞將軍商量,無奈他誤會聖上撤職的旨意與我有關,根本不願聽我所言。」

  聖上旨意一下,連王崇古也未倖免於難,他苦笑道:「這些日子連日作戰,將軍已是數日未睡,精神頭兒也不好,偏巧剛一回營,就接到撤職的旨意,難免想偏了,錯怪陸僉事。我替將軍向您陪個不是,請您千萬體諒才是。」

  「哪裡話,我是想請王副使替我解釋解釋,畢竟戰事迫在眉睫,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陸繹道,「待俞將軍氣消時,關於如何攻下岑港,我想與他談一談。」

  王崇古聞言一喜:「莫非,您想出了攻下岑港的法子?」

  「究竟能否攻下岑港,我尚不能斷言,但就眼下的狀況看來,勉強算是個法子吧,只是需要將軍首肯。」

  「好好好,將軍那邊包在我身上。」王崇古急不可待,邊笑邊朝外走,「您放心,這法子若有用,讓將軍向您斟茶認錯都行。」話音未落,他人已在十步開外。

  掩上門,岑福詫異地看向陸繹:「大公子,您真想出攻下岑港的法子了?」

  陸繹點點頭。

  「什麼法子?」岑福好奇道。

  陸繹看了他一眼,簡潔道:「法子就是——不要再攻打岑港。」

  「……」

  聽了王崇古勸告,將信將疑的俞大猷換了一身算得上是整潔的衣袍,再把到了舟山就沒修過的鬍子也剃乾淨,然後才派祥子去把陸繹請來。

  但當他和王崇古聽完陸繹所謂的法子之後,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王崇古倒還忍耐著,俞大猷則是隨身準備掀桌子翻臉走人。

  對他們的臉色佯作看不見,陸繹鋪開地圖,指給他們看:「我懷疑在岑港外圍一直都毛海峰的同夥在給他運送糧草和火藥,否則岑港彈丸之地,他支撐不了這麼久。」

  王崇古替俞大猷解釋道:「將軍剛到舟山時,就已經考慮過這點,全面布置防線,截斷倭賊的補給線路。也正因為如此,我們一直認為毛海峰撐不了多久,所以全力攻打。」

  「將軍,岑港被圍了這麼久,裡面始終沒有斷糧斷水,連火藥也是源源不斷,您就不覺得奇怪?」陸繹朝俞大猷道。

  俞大猷皺眉搖頭:「不可能,岑港陸路通道都被我封了,連蚊子都飛不進去。海路我勘察過數次,船有可能靠岸的地方都一直在我軍監察之中,並沒有船能夠偷偷給岑港送補給。」

  陸繹將海防圖也拿了出來:「船不一定要靠岸,這些地方雖然是石壁,但毛海峰可以用吊索,自上而下將成箱的火藥吊上去;又或者水下有通道,他們將火藥用油布層層包好,從水下潛入岑港。」

  靜默片刻,俞大猷沉聲問道:「所以你叫我不要再攻打岑港,是覺得根本攻不下來?」

  「不,之所以不再攻打,就是為了攻下岑港!」

  陸繹重重道。

  在俞大猷和王崇古疑惑不解的目光下,他將整個計劃詳細地解釋給他們聽:毛海峰留在岑港,就是為了吸引更多的明軍前來,用山上設下的重重機關,絞殺明軍。這種時候,明軍進攻得越兇猛,人就會死得越多,正中了毛海峰的計。當下,官兵們早已因為連日作戰,傷亡慘重而士氣萎靡,正好可以回營休整數日。對外,將俞大猷及總兵以下諸將皆被撤職一事宣揚出去,每日只讓小兵去叫陣,並不真的攻打,待數日之後,毛海峰讓毛海峰以為明軍已無心再戰,放鬆警惕,這個時候再伺機發動強攻。

  聽罷陸繹的解釋,俞大猷沉默許久,又與王崇古交換了下眼色,點頭道:「事已至此,雖不知管不管用,也只能一試。」

  「將軍,還有一事,」陸繹又道,「我們還須加緊尋找岑港的秘密通道,一方面是斷他們的糧草,另一方面防止攻下岑港之時,毛海峰會趁亂逃走。」

  俞大猷點點頭,轉向王崇古:「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卑將遵命。」王崇古心中卻還有一絲猶豫,「陸僉事,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王副使請直言無礙。」

  「您也知曉,聖上對岑港戰事極為不滿,剛剛才撤了我們的職,若在此時我們消極備戰的事情再傳到聖上耳中,我只怕是火上澆油,弄不好……下一道聖旨就是砍我們的腦袋了。」

  朝中小人甚多,他的擔憂不無道理,陸繹思量片刻:「我即刻上書向聖上說明戰況,兩位放心。」

  聽了他這話,王崇古方才放下心中大石,起身拱手道:「多謝陸僉事!」說著,他拽了拽尚在沉思中的俞大猷。

  俞大猷方回過神來,起身豪氣道:「若此計能攻下岑港,我與您共浮三大白!」

  待他二人走後,陸繹信守承諾,當下命岑福鋪紙研磨,他將岑港戰況詳細寫下,之後用火漆封好,命岑福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好不容易把手帕絞了三條邊,才從沈夫人處脫身的今夏頭一件事便是去找丐叔,她知曉他在屋頂上偷聽到她們的對話,估摸他這會兒心裡該是樂開花了。

  「叔,剛剛都聽見了吧?」她笑嘻嘻地走進去,卻看見丐叔在發愁,「怎得了?我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您怎麼還坐在這裡?」

  「她也沒說肯不肯,萬一不肯呢?」

  「她話的意思當然是肯,而且一直等著您開口……我說,您怎麼就不開竅呢!」今夏有點急了,「莫非你還等著我姨先開口?」

  「沒有,我這不是……怕為難她嘛。」

  「您不說才是在為難她呢。」今夏拽他起來,狠狠地激將道:「叔,事兒我已經幫您問過了,我姨也說一直等著您,但凡是個男人,都聽到她這話,這會兒就該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跟前,說您要娶她。您若是再當縮頭烏龜,我可就要瞧不起您了!」

  「……她等我自己去開口,會不會是為了讓我死心?」丐叔猶豫道。

  「別胡思亂想了,有您這功夫,娃都生三個了,趕緊的……」今夏原本準備把他往外頭,想了想,「等等,您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洗個澡,把鬍子刮刮,頭髮梳齊整了,再換身衣裳就差不多了。」

  「……還得洗澡?不用這麼麻煩吧。」

  今夏正色道:「必須的,叔!您想,到時候您一問,我姨一答應,那什麼,兩情一相悅,外頭小風吹著、小花開著,氣氛那麼好,您得抱抱她吧。結果您沒洗澡,一身的餿味,一抱之下就把我姨熏暈過去了。您覺得合適麼?」

  「……她、她能讓我抱麼?」丐叔覺得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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