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下一代們

  這是蘭恩第四次見弗爾特斯泰。

  第一次是在北境會議之前求援的時候，那個時候兩人話不投機半句多；

  第二次是在北境會議的時候，弗爾特斯泰在會議上對自己的提案次次反對，最後是在米薇女王和維茲米爾二世的調和下才統一了意見；

  第三次是在萊里亞都城外擊退尼弗迦德中央集團軍那次，弗爾特斯泰意外地帶兵前來支援，也沒和自己說話，打完就走，乾脆利落。

  這三次，蘭恩面前的弗爾特斯泰都是高貴的、優雅的，哪怕偶爾憤怒的時候都是威嚴的，就好像隨時等著有個畫師把他的側臉印拓下來一樣。

  而這次，不同了。

  弗爾特斯泰瞪著眼睛看著自己，上下後槽牙好像互相之間有仇一樣緊緊咬合，腮幫子鼓得老高。

  那眼神可以稱得上悲憤。

  蘭恩在聽到弗爾特斯泰的話之後打了個哈哈：「陛下說笑了……我們之間又沒有仇，又談何報復呢？」

  【因為我曾經提議要讓我的私生子娶希瑞拉，所以你報復我！】弗爾特斯泰心中怒吼。

  不過心裡咆哮歸咆哮，在一開始失控般地提出質疑之後，常年身居高位的國王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他冷笑一聲：「那就是陰謀嘍？你是聽說了瑞達尼亞的拉多維德想要和雅妲聯姻的風聲吧？不想看到泰莫利亞和瑞達尼亞聯合，所以就用這種背地裡的下作手段破壞我們之間的聯盟！」

  蘭恩聽了忍不住搖搖頭：「如果我真的是這樣的惡人的話，陛下就更不應該單獨和我兩個人在房間裡面議事了。」

  「陛下，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這樣拐彎抹角是在同時侮辱我們兩個人。」

  這不客氣的口吻讓弗爾特斯泰的臉頰又抽了抽，這金頭髮的年輕人絲毫沒有自覺理虧的意思。

  國王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吐出。

  他道出今天就要見蘭恩的第一個目的：「雅妲的孩子要繼承辛特拉。」

  「不可能。」蘭恩沒有一絲遲疑。

  弗爾特斯泰重重一拍扶手：「那是你的孩子！」

  蘭恩看著胸口因為氣憤高高鼓起的國王，抿了抿嘴唇，用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所以我想要讓他——或者她——繼承泰莫利亞。」

  不出所料，下一秒弗爾特斯泰王的胸膛就像個氣球一樣鼓得快要炸開了。

  徹耳的咆哮在會議室裡面響起，門外的侍衛和侍從驚慌地想要進來，隨後又被弗爾特斯泰更加氣急敗壞地趕了出去。

  沉重的呼吸聲反覆了十幾次。

  等到弗爾特斯泰心情終於平復一點下來之後，蘭恩主動起身把被打翻的酒杯扶正，倒滿。

  在做出了那種事情後還當著一個父親的面這麼硬頂確實不地道。

  「陛下。」蘭恩想了想企圖安慰一下對方，「事已至此，我們應該向前看。」

  弗爾特斯泰差點以為對方是想當場把自己氣駕崩然後扶持雅妲繼位。

  蘭恩繼續道：「我知道您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但是我希望我們能夠跳過那些前頭的試探——如果你當真愛雅妲的話。」

  弗爾特斯泰的臉色又紅了一個度，這男人的血管柔韌性是真的強。

  不過他之後確實沒有再說什麼讓雅妲的孩子繼承辛特拉的話了。

  他狠狠地將酒杯一飲而盡，眼睛死死盯著蘭恩。而蘭恩淡然地給他的酒杯再滿上。

  「你憑什麼認為她能繼承泰莫利亞？雅妲是女兒，而我有別的兒子。」

  蘭恩不慌不忙：「但是雅妲是您合法王后的女兒，您的兒子則是私生子。」

  「私生子可以扶正。」

  「但是他帶領下的泰莫利亞絕對沒有女王雅妲統治得這麼繁榮。」

  弗爾特斯泰又氣沖沖地飲下一杯酒，這回卻心下微微鬆了一口氣。

  蘭恩的話雖然不軟，但是字裡行間卻已經給了承諾：如果是雅妲繼位，那麼蘭尼斯特就願意支持雅妲，支持雅妲治下的泰莫利亞「繁榮」。

  弗爾特斯泰想要給自己女兒爭取的也不過是這麼一個承諾而已。

  弗爾特斯泰愛自己的女兒嗎？毫無疑問，就像蘭恩說的，雅妲是他所深愛的王后的女兒，連「雅妲」這個名字都是王后的名字。

  但是身為國王，弗爾特斯泰必須要考慮更多。雅妲作為公主原本是不在繼承人的選項裡面的，弗爾特斯泰原本的計劃里也確實是想要扶正私生子繼承王位的。

  但雅妲和蘭恩的結合以及得到的結晶反而讓雅妲在硬實力上面穩固了下來。

  畢竟那是辛特拉。在南北戰爭過後，北境已經隱隱有「五大國」的聲音出現。

  另外三大國沒有打過不知道，但是現在可以肯定辛特拉的實力是超過了亞甸的。辛特拉本身又是鄰國，這樣的一個國家在之後會因為雅妲成為泰莫利亞的盟友，這對泰莫利亞是一個好消息。

  不管如今的局面是雅妲的小心思也好，是蘭恩的陰謀也罷，某種程度上弗爾特斯泰反而更願意看到這種結果。

  壁爐裡面的火焰在燃燒，弗爾特斯泰不停地喝酒，蘭恩不停地倒酒。

  那些怒火終於被美酒一點一點熄滅。

  好半晌之後，弗爾特斯泰慢悠悠地問道：「你愛雅妲嗎？」

  「您說笑了。」蘭恩措辭委婉，但是依舊沒有一絲遲疑。

  在弗爾特斯泰再次咆哮之前，蘭恩搶先一步堵住了對方的話頭：「您覺得雅妲愛我嗎？」

  弗爾特斯泰的身體定住了。

  「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是怎麼回事。這是一個令大家都措手不及的……巧合，但是卻陰差陽錯地能夠解決我們不少問題，至少從結果來看這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想要撫慰一下我們彼此的情感的話，那麼我只能說：我會去愛雅妲的孩子，僅此而已。而我相信雅妲也是這樣的。」

  這是一段放在現代社會毫無疑問會被錘死的對話。但是放在這種情形下卻再合適不過。

  說實話，以雅妲的出身、見識、以及要強的性格，她註定是不會在情感意義上去愛上什麼人。當初的那一夜也不過是大家懂得都懂的情況。

  愛情之類的東西太複雜，蘭恩和雅妲之間的關係非常純粹。

  當然，以這個孩子如今的價值，未來雅妲是毫無疑義地會去愛這個孩子的，或許會愛屋及烏地對蘭恩也產生一些感情。

  但也僅此而已了，而且這份「愛」還不是現在就有的。

  連弗爾特斯泰也認同這個觀點。於是在瞪了蘭恩一會之後，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

  「我之前聽凱拉的匯報說，希瑞菈在復國慶典上宣布了和你的婚約？」

  蘭恩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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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倒是大膽！」弗爾特斯泰冷哼一聲，「大家幫著你們辛特拉抵抗尼弗迦德，幫你們復國，結果卻被你們擺了一道。蘭恩，你違反了當初在北境會議上許下的承諾！」

  蘭恩用酒杯遮住嘴唇：「您有兩個錯誤。第一，抗擊尼弗迦德不僅僅是幫助辛特拉，而是幫助北境，這一點如今已經是共識。」

  「第二，我當初在會議上面的許諾可是『辛特拉未來的君主和你們的繼承人是一家人』。從泰莫利亞的角度來講——我是遵守了這個承諾的。」

  弗爾特斯泰狠狠一拍扶手，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感覺到腦後一陣過電般的戰慄，因為家事被激起來的怒火轉瞬煙消雲散。

  他看著蘭恩似笑非笑的表情，眯起眼睛：「蘭尼斯特……你到底在計劃什麼？」

  「或許您已經猜到了一部分。」

  弗爾特斯泰又看了蘭恩一會，只覺得那雙暗金色的獅瞳突然起了威勢。

  最終他移開了視線：「你知道這次仙尼德島會議的起因是什麼嗎？」

  蘭恩點頭。

  「以你的身份，你本來不用親自去。讓你們的那個德魯伊、或者特莉絲作為代表都可以。所以你又在計劃什麼？」

  蘭恩似笑非笑：「我對術士兄弟會一直很好奇，只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去深入了解一下。」

  他和弗爾特斯泰如今雖然有了聯繫，但是遠沒達到「真正的自己人」這個級別，很多事情該含糊還是要含糊。

  弗爾特斯泰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這次泰莫利亞會派出兩個代表。顧問凱拉你是見過的，還有一個是我的特種部隊指揮官弗農·羅契，如果你要做什麼事情的話可以找他們。」

  「我不會客氣的。」蘭恩朝著國王高舉酒杯。

  弗爾特斯泰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就這樣吧，我的命令已經下了，你去和他們對接就行。」

  這是在趕人了。

  該聊的都聊完，蘭恩也不想對著眼前這張臭臉自討沒趣。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陛下？」

  「什麼事。」

  「既然現在我們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了。」蘭恩斟酌著用詞，「那麼你也知道辛特拉如今對於神秘學格外重視，所以能夠了解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弗爾特斯泰本來已經開始閉目養神，一刻不想多見蘭恩。聞此不得又張開了眼睛。

  「你知道【威倫】嗎？」

  「你在問我知不知道泰莫利亞的領地？」弗爾特斯泰冷笑一聲，「仙尼德島就在威倫的地界之內。但是如果你想要從威倫獲得什麼幫助的話還是算了，那裡……」

  「那裡地廣人稀，環境惡劣——甚至比科德溫還要誇張。」蘭恩搶先一步躲過話頭，「但是如果我要告訴你，造成這一切的除了自然因素之外，還有別的原因呢？」

  弗爾特斯泰坐直了身體：「你都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你對信仰怎麼看，但是現如今總是有一些從上古存活至今的生物喜歡給自己冠以『神』的名號。」蘭恩聳了聳肩，「威倫就有這麼三個存在，她們自稱【林中夫人】，用血腥的手段阻礙著威倫的開發。」

  「不管怎麼說威倫也位於重要的貿易路線上，如果能夠建立起來，絕對有潛力成為一個不輸馬波里的港口城市；而消滅那三個魔物，就能夠很大程度上解放出威倫。」蘭恩誠懇道，「你可以把這理解為我給……泰莫利亞的一份禮物。」

  弗爾特斯泰定定地看了一會蘭恩：「那【林中夫人】和你的寒冰巨人或者巨龍比起來怎麼樣？」

  「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足夠對付她們。」

  泰莫利亞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擺擺手。

  這回蘭恩真的出去了，在侍衛們警惕的眼神中，他長出一口氣。

  他細細地端詳自己的手掌，但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此刻，蘭恩的腦子裡面只有一個想法——我居然有孩子了呀。

  ——

  布洛奇隆市。

  蘭恩曾經的侍從、如今的市長，萊文，放下手中的筆長出了一口氣。

  眼前這份文件的內容有些奇特，是關於布洛奇隆一個特殊的日子——植樹節。

  這個節日的起因是蘭尼斯特公爵與布洛奇隆的樹精達成的協議：其中要求了樹精一族向辛特拉開放森林的資源，禁止用樹精魔法轉換人類的幼童；而作為對應的付出，布洛奇隆人將要幫助樹精解決繁衍的問題。

  對布洛奇隆人來說，他們幾乎沒有付出，全是回報。

  後來雙方選定了一個集體組織進森林的日子，蘭尼斯特公爵更是大筆一揮，直接將這一天命名——植樹節！

  萊文總覺得當時公爵笑得非常意味深長。

  萊文很重視這個節日，因為公爵大人非常看重和樹精一族的關係。重點就在於樹精們所擁有的【布洛奇隆之水】。哪怕在如今已經有德魯伊和術士魔法藥劑的情況下，樹精們的治療手段也是獨樹一幟的。

  而據萊文所知，公爵更看重布洛奇隆之水另外的神秘功效，一直想要將其據為己有，只不過一直覺得時機未到沒有下手。

  萊文想要幫助公爵獲得這個「時機」；實在不行，在時機到來之前也要和樹精一族維持好關係，方便公爵日後行事。

  「叩叩」敲門聲響起，市長秘書推門而入。

  「最近森林周圍有發生什麼事情嗎？有沒有偷獵者或者盜木者？」

  市長慣例地詢問起情況。在植樹節前後，森林周圍總是會有人渾水摸魚。

  秘書搖搖頭：「巡邏隊的巡察已經加強了不止一次，那些【雄獅教團】的人也有自發幫助。外來人根本不需要森林裡的女士們出手就被我們先一步抓住關進牢里，還需要等您出席一起對他們進行審判。」

  秘書遞過來一沓紙，上面是罪犯的名單和他們的審訊情況。

  萊文低頭默默地看著。

  「只是……」秘書突然遲疑起來。

  「說，關於布洛奇隆森林的事情不管大小我都要知道！」

  秘書立刻低頭：「我也不好判斷這件事情算不算重要，本來不想拿來打擾市長您。」

  「平常我們的人在植樹節之外都是見不到綠女士們的，畢竟她們對我們依然排斥……但是最近那些進森林的採藥人有流傳出消息來，說是經常能看到三個小女士在森林外圍。」

  「她們不避忌我們的市民。而有幾次採藥人們還看到那三位小女士周圍跟著訓練有素的隊伍，裡面據說還有【銀眼女王】的妹妹——艾爾麗。」

  「採藥人們覺得這很反常，什麼樣的小樹精需要女王的妹妹保護？女王的孩子嗎？但不是說女王早就失去生育能力嗎？」

  萊文聽著秘書的匯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