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誰童年不曾夢想過成為龍騎士呢

  金光一閃，蘭恩出現在矮人城鎮裡。沒等費倫茲氏族的戰士們向他求救，緊接著就有太陽一般的光斑出現在他的腳下，宛若平地升起一個王座將他升到半空之中。

  風雪開始咆哮，費倫茲氏族的矮人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光斑中顯現出身影的寒冰巨人和寒冰巨人肩膀上的蘭恩，一時之間都忘了言語。

  唯有瓦夫日內克·費倫茲張大嘴巴灌了一嘴的風雪，然後如夢初醒一般亢奮地跳了起來：

  「蘭尼斯特公爵！蘭尼斯特公爵！那裡還有一條龍，殺了它！」

  瓦夫日內克手指的方向，赫然是那頭剛剛把自己從岩壁裡面撈出來的綠龍。

  當聽見瓦夫日內克的話之後，那頭剛剛拯救了「妖婆巢穴」的綠龍動作猛然頓了一下，身上被獵龍弩射出來的傷口還在朝著地面滴落滾燙的鮮血。

  她抬頭，暗金色豎瞳對上了另一雙同樣暗金色的眼睛。不過綠龍卻意外地沒有從那雙眼睛裡面看到任何的憤怒和殺氣，而是一種平和。

  這種神情和之前一段的旅途中，那雙眼睛的主人看自己的感覺一模一樣，沒有因為自己的形態轉換而有絲毫的改變。

  他知道了。綠龍心中默念。

  「我神！」不明所以的寒冰巨人仰天高吼，風和雪頓時鼓動起來變得狂暴。他似乎想要用這條綠龍來好好彌補一下之前沒能在紅龍身上發泄掉的戰意。

  但是蘭恩卻狠狠踹了寒冰巨人一腳，讓大塊頭把情緒硬生生又重新憋了回去。隨後他金光一閃，手中高舉著符文長劍出現在了綠龍的頭頂，身體隨著重力的下墜拉出一道炫目的弧光。

  與此同時，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到了綠龍的耳朵之中：

  「走遠一點，我們換個地方聊。」

  下一秒，剛剛還毫無鬥志的綠龍突然爆發出了強橫的力量，龍爪一揮將尚在半空無處借力的蘭尼斯特公爵抓在了掌心，振翅一飛就朝著瑪哈坎山脈遠去。

  瓦夫日內克正準備歡呼的姿勢好像冰雕一樣僵在了原地。

  寒冰巨人撓了撓腦袋，左看看右看看，高聲咆哮一句「我神」之後，也邁著大步朝著綠龍的方向奔去，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

  巨龍寬大的雙翼每一次振翅都會帶起呼嘯的狂風，不斷從蘭恩的發間吹過。陽光穿透烏雲灑下來，照亮山巔的積雪，反射出點點的華光，好似在山間鋪了一層碎鑽。

  蘭恩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那根本沒有緊攥的龍爪之中爬了出來，金光一閃出現在了綠龍的頭頂。他抓著兩根宛若王冠的角質骨刺就坐了下來，閉眼抬頭感受著這新奇的飛空體驗。

  綠龍覺察到了蘭恩的動作，瞳孔微微上移。她看著那一頭比陽光還要耀眼的淡金色半長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之後，那喉嚨裡面發出了一聲宛若號角的低吟，似乎是提醒。隨後整具龍軀開始下沉，巨龍的身體逐漸開始貼進山壁，飛行帶來的氣壓沖開了山腰上的積雪，讓它們在陽光中宛若精靈一般飛舞。

  他們掠過了一個山頭、一片山湖、還有半片黑松林，直到確定周圍再沒有任何矮人的痕跡，綠龍的速度才漸漸放緩。

  金光一閃，蘭恩出現在了地面上。隨後他感覺到自己胸前的獅鷲徽章開始劇烈地震顫，海量的混沌能量在他的周圍波動。一回頭，只看到那將近十米體長的綠龍渾身都被炫目的光芒覆蓋，隨後開始壓縮、塑形，最後變成了人類的形狀。

  等到光芒暗淡下去，裡面露出了並不細膩卻給人亮滑視感的肌膚、堪比瑪哈坎山巒起伏的曲線、金棕色的半長發、以及那雙遲疑的眼睛。

  「咚」、「咚」地幾聲悶響，兩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獵龍箭矢砸在雪地里。

  蘭恩用一種端詳藝術品的視線端詳了一下瑪哈坎的美景，說出了降落之後的第一句話：「你的傷還好嗎？」

  薩琪亞看了一眼身上兩個宛若被尋常箭矢射出的傷口，低下頭，答非所問：「你似乎並不吃驚？」

  並不吃驚關於「自己是龍變化而成」這件事情。

  蘭恩點點頭，他不但知道薩琪亞的身份，甚至還知道薩琪亞的未來。這些都是在他第一次見到薩琪亞的時候就已經在腦海中整理出來的信息，只不過因為時機未到，所以一直按下不表。

  ……

  雖然巨龍被看做混沌能量的代表，它們也確實能夠近乎本能且自發地吸收混沌能量。但是少有人真正地看到巨龍施展魔法，它們多數時候只靠著強橫的身體和各種吐息殺死敵人。

  在這種情況下，民間的歌謠和傳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卻流傳出了巨龍可以變化成為人類的形體行走大地的故事，並且虛構出了一種除了紅、白、綠、黑之外的第五種顏色的龍。

  一種擅長使用魔法的巨龍——金龍。

  有學者認為金龍的存在是有根據的，這是幼龍尚在龍卵時期吸收了太多混沌能量而產生的奇蹟一般的變異；民俗學者們則認為巨龍是完全虛構的，畢竟只有虛擬的生物才能夠長出「金鱗」這種完全符合人類審美的東西。

  事實上，金龍的確存在。傑洛特早年曾經遇到一名自稱「三隻寒鴉」的中年人，這個男人出手大方，而且常年有兩名澤瑞坎女戰士作為隨從。傑洛特和他探討了關於金龍、秩序與混沌邊界的問題後，又與這名中年人和兩個澤瑞坎女戰士一起在一個巨大的澡盆中度過了一晚。

  隨後傑洛特加入了一支討伐綠龍的屠龍隊伍，當時的隊伍中還有葉奈法和亞爾潘。但是他們緊接著卻遭遇內訌差點雙雙殞命，結果陰差陽錯地被一頭突然出現的金龍所救。於是他們便跟金龍並肩作戰一起對抗屠龍的大軍，最終結下友誼。

  而當傑洛特等人詢問金龍為什麼要千里迢迢來幫助綠龍的時候，金龍向他們展示了一頭幼龍。原來他們要討伐的綠龍剛剛產子，這才讓人類有了可乘之機。

  ……

  薩琪亞就是那頭曾經被傑洛特幫助過的小綠龍，而她之前口中一直說過的、教導她種族平等觀念的父親便是那頭奇蹟一般的金龍——維綸特瑞坦梅斯，又稱「三隻寒鴉」。

  一念至此，蘭恩左手一翻從【物品欄】中取出一件斗篷，上前輕輕披在薩琪亞的身子上面。雖然山間的冷風沒可能讓一頭真龍受寒，但是放任這麼一個裸露皮膚的女士立在風雪之中終究還非騎士所為。

  真的要看的話，也不急這一時對吧。

  薩琪亞雖為龍，但是這麼久以來也學了不少人類社會的禮儀禮節，這個時候還懂得微微遮擋自己的要害。她似乎非常受用蘭恩的動作，還微微笑道：「這就是騎士之禮，對吧？」

  「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蘭尼斯特公爵。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龍的？」

  「你也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綠龍女士。」蘭恩搖了搖頭，「你的傷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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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次的答非所問。但是這樣話不對題的交流卻把之前那種略微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因為薩琪亞真實身份暴露而從熟悉變陌生的兩人，再一次獲得氣氛的緩和。

  薩琪亞不由地露出微笑，率先讓步：「費倫茲氏族顯然計劃屠龍很久，他們的武器確實精湛……但是沒有傷到要害，而且我還有父親教我的魔法，所以算不上什麼傷。」

  「另外，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稱呼我『綠龍女士』。」

  「是你先稱呼我『蘭尼斯特公爵』的。」蘭恩後退一步，留出禮貌的社交距離，「那麼接下來輪到我回答問題了。」

  微微吸一口氣，蘭恩組織語言，拿出一開始就想好的藉口。

  「你的自述充滿了太多的矛盾：一個澤瑞坎女士孤身入北境，偏偏身上沒有武器；你和松鼠黨有過談話，但你卻是人類的模樣；你口中有著崇高的理想，種族平等、建立國度——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種話題到底有多驚世駭俗？」

  「最重要的是你和傑洛特走得太近了，他早就察覺到了不對。傑洛特當初可是有過一個和你差不多的朋友，而這個朋友後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薩琪亞長嘆一聲：「是父親吧？他跟我講過白狼的故事，我早就應該注意一點的……我還是太沒經驗了。」

  蘭恩聳了聳肩：「我還有另外一個藉口，希望能讓你好受一點——你應該知道上古之血吧？我能用那個看到一些關於你的零星的片段。只不過一直不真切，也就是親眼見到你的這幅姿態我才能夠驗證。」

  薩琪亞點頭：「上古之血，命運註定將拯救世界的力量。這個父親也跟我說過。」

  話題至此，問題似乎已經獲得了解答。但是兩人都知道真正的矛盾根本就還沒有被提出來。

  稍微沉默一會之後，還是薩琪亞最先繼續話題。

  「……之後呢？」

  蘭恩故意露出疑惑的神情：「什麼之後？」

  薩琪亞噎了一下，力量強大但是缺少社會經驗的她強調：「你已經知道我是龍了，之後打算怎麼做？」

  ……

  打算怎麼做？

  蘭恩心裡都笑了。你以為我為什麼揣著明白裝糊塗，明明知道你是龍女卻還是收進隊伍里若無其事的刷好感，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我還抽出這麼多時間來跟你交流種族平等和各種知識，你以為我一個到處拉支援復國的公爵很閒嗎？隨便來一個長得漂亮身材好的女人都能夠混進隊伍里這麼占用我的時間？

  沒發現這段時間傑洛特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而米爾瓦看你的眼神也不對勁了嗎？

  蘭恩深吸一口氣，開始醞釀情感。

  他露出得體、誠懇、且恰到好處的微笑：「我們有著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薩琪亞。所以我相信你也知道要達成那樣的目的有多麼困難。」

  「辛特拉是我的家，我也相信那裡可以成為你實踐理想的第一步。」

  他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朝著薩琪亞伸出手：「我知道之前你只是帶著好奇和學習的目的加入我的隊伍，算是考察。而現在我們之間再沒有秘密，所以我再次誠摯地對你發出邀請，希望你能夠加入辛特拉之中來。」

  「薩琪亞，辛特拉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

  寒風吹起衣角。雖然感覺不到寒冷，但薩琪亞還是緊了緊蘭恩給自己的披風，將臉埋進了衣麾之中。

  她正待說什麼，遠遠地卻傳來一聲大吼，打亂了兩人的思緒。

  「我——神——！！」

  地面響起了隆隆的震動，寒冰巨人花費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翻山越嶺趕了過來。

  他氣喘吁吁地看著場中的主人，又狐疑地看了一會另一個跟沒穿衣服一樣的小人，半晌之後疑惑地撓了撓腦袋——那條大蜥蜴呢？

  「我神？」

  蘭恩虛著眼睛瞟了寒冰巨人一眼，沒想到這個大傢伙居然跑得這麼快，偏偏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出來打岔。

  他正覺得自己舉在半空的手在尷尬著，突然就有一股溫熱的觸感填補了進去。那手指的觸感並不細膩，和他以前摸過的那些女性的手差得遠，上面甚至還有戰士才會有的粗糙堅硬的繭。

  但是蘭恩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畢竟伸出這隻手的可是一頭龍！

  而這頭龍身後的力量還遠不止如此！

  「我聽我父親講述過寒冰巨人的傳說，他或許是這個古老種族的最後一員了。連這樣的古老種族都能夠收服……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了。」

  薩琪亞輕聲說道：「我今天失去了兩樣很重要的東西，蘭恩。」

  「嗯？」蘭恩迅速從自己的思維中脫身，露出傾聽的姿勢。

  「我原本以為瑪哈坎的同胞能夠和矮人和平共處，她會是我的學習目標之一。結果證明她和矮人之間的和平過於脆弱，隱患重重。」

  「而之後，我面對屠殺矮人的同胞，第一時間卻只是想著讓她冷靜，希望她能夠安然無恙。」薩琪亞嘆了一口氣，「我在包庇我的同胞——而我甚至只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作為是不對的，若是真的有一個多種族的國度，我的行為只會激化種族間的矛盾。」

  「我今天失去了一個目標，也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信念，蘭恩。」薩琪亞再次嘆了一口氣，「父親傳授我的知識和理想太過偉大，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的力量究竟多麼渺小。」

  隨後她抬起頭，反向抓住了蘭恩的手：「我……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接下來的路了，你能夠教我怎麼走嗎？」

  山間的風吹起薩琪亞的頭髮和披風，將她的眼睛襯得透亮。

  蘭恩點頭：「當然，這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