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一定要拉扯嗎？真誠不好嗎？

  看到大長老因為外賓到來而驟然暴雨轉晴的臉色，辛特拉眾人的氣氛也頓時緩和下來。

  畢竟一會是要進行談判的，如果對面還沒開始就怒氣沖衝起來，那麼對於蘭恩來說就是非常不利的了。

  黑蕾拉上前一步，展示出自己手中的鉛戒：「大長老閣下，我奉了亞甸之王德瑪維陛下的命令前來，希望可以延續我們的友誼……」

  黑蕾拉的話還沒有說完，卻沒想到大長老的臉色再次變化。

  這個統治了瑪哈坎幾個世紀的統治者此時露出嘲諷的神色：「哈！德瑪維！我懂了小姑娘，我把友誼的象徵給了那個傢伙，但是他卻把這枚寶物好像小姑娘的飛吻一樣送給別人了，你覺得這是友誼？」

  黑蕾拉猛地頓住了，聽到大長老對於自己國王的冒犯還想發作。但她不是不會審時度勢的人，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不過看樣子德瑪維那傢伙確實很看重蘭尼斯特公爵，帶了這枚戒指是擔心他吃閉門羹嗎？沒有必要！」

  大長老開始短時間內的第三次變臉：「蘭尼斯特是我們邀請過來的，不需要戒指。如果他想要的話，我隨時可以給他打造一枚新的！」

  布羅瓦爾·霍格再次露出笑呵呵的表情，配合著他的滿頭白髮居然顯得有些慈祥了，但是辛特拉人此時的氣氛卻再也松不下來。

  比起一個怒氣沖沖的談判對象，一個喜怒無常的對手會更讓人頭疼。

  如果對方是真的喜怒無常，那意味著局勢的不可控；如果對方是刻意的「喜怒無常」，那情況只會更糟。

  說完大長老就不再管黑蕾拉，只是轉向蘭恩：「抱歉了蘭尼斯特，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這種地方，不過這是矮人的特色！」

  兵工廠裡面的鋼鐵發出咆哮，一柄柄尚未鍛造完成的武器帶著冷厲的氣息，卻是讓戰士們陶醉的氣息。

  「不，這正是最好的地方，恰好我們一會要談論的事情估計也與這地方有關。」蘭恩微微點頭，向著瑪哈坎的統治者表達自己的尊重。

  「喜歡鋼鐵，那麼我就開始喜歡你了！」大長老毫不顧忌也毫不珍惜地表達著自己的好感。

  但是蘭恩已經不信大長老的表達了，因為眾所周知：矮人的大長老不喜歡人類，因此才會採取近乎閉關鎖國的政策。

  ……

  隨後蘭恩一行人就見到大長老再次變臉，他怒氣沖沖地再次訓斥兵工廠裡面的幾個矮人軍官。

  在發泄完怒火之後，大長老便讓這些矮人軍官作為嚮導將眾人引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至少談話聲不會被打鐵聲蓋下去的地方。

  兩張椅子拉開，蘭恩與大長老坐下，這場醞釀已久的對話於是便展開。

  大長老在蘭恩的心中已經朝著「老謀深算」的方向靠攏，不過或許依舊是受到矮人傳統氛圍的影響，大長老的談話方式不太「人類」。

  他剛坐下來就選擇了單刀直入。

  「卡羅那個小傢伙給我帶來幾張圖紙，那上面都是曾經的歲月和戰火中矮人失傳的裝備技藝。他說你這裡還有更多？」

  「是的。」若是在北境會談時期，和國王們打多了交道的蘭恩對於這種直球發問或許會遲鈍一下。但是此時已經經過了史凱利格的洗禮，蘭恩很快做好了調整。

  「我通過一些特殊的渠道獲得了相關的圖紙，『砍刀』帶給您的算是見面禮。而我這裡還有更多更加珍貴的圖紙，那些才是我們接下來要談論的重點。」

  大長老的臉色變得板正：「我希望能夠親眼看到它們。」

  「您能看到一部分。」蘭恩臉上的笑容倒是不變。

  蘭恩沒有伸手入懷作為掩飾，面對矮人們適當地展示上古之血反而更好。

  他左手直接在桌子上面一拍，等到手掌提起來的時候，桌子上面已經多了一沓薄薄的圖紙。

  大長老的眼睛猛然一縮，一時間連圖紙甚至都吸引不了他。年邁卻明亮的眼睛打量著蘭恩的左手，隨後又打量著蘭恩的獅瞳和背後的湖女之劍。

  「雷安倫，雷安倫……我早該想到的，關於你的那些詩歌，我早該想到的。」

  大長老嘴裡嘟囔幾句，他知道蘭恩既然刻意展示出了這種能力，顯然是想要談談的。不過先後有序，現在的話題重心還是在蘭恩拿出來的這些裝備圖紙上面。

  「瑪哈坎符文穿刺劍……是古代的款式，已經遺失很久了。雖然現在經過工匠們的推衍已經復原了六七分，但是原來這幾條符文傳導線路是這麼刻畫的……要是和新技術結合的話，或許可以創造出全新的長劍……」

  大長老不是生來就是大長老，年輕的時候也幹過鐵匠，還是數個世紀前的鐵匠，眼力自然不必多說。

  他的眼睛越看越亮，很快就繼續翻閱下去：「接下來是碳山之甲……呃，怎麼只有臂鎧？」

  不單單是碳山之甲，接下來蘭恩的那一沓圖紙中，基本上都只有某個套裝的一部分，屬於資深的工匠一眼就能夠看出價值，但是不得到全套就沒有多少價值的那種。

  最上面的那張【古代瑪哈坎符文穿刺劍】居然是唯一完整的一張裝備圖紙了。

  大長老冷靜了下來，思維模式從鐵匠切換回了政治家。

  他冷哼一聲：「我聽過你的很多傳聞，蘭尼斯特，他們都說你是個真正的騎士。但是沒想到你還是沾染了那些國王的壞習慣，做事情開始娘們唧唧起來了。」

  蘭恩笑了笑：「坐到了這個位置上，總是需要一些變化。這一點我相信大長老一定有很多可以教我。」

  大長老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意猶未盡地盯著蘭恩的左手，似乎想要靠眼神再擠出幾張圖紙來。

  「開個價吧，蘭尼斯特。除了我手上的這些，你肯定還有更多。你要怎樣才能夠把它們交還給瑪哈坎？」

  後面的辛特拉人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

  「大長老說的哪裡的話，這些圖紙都是辛特拉的財產，怎麼能說『歸還瑪哈坎』呢？」蘭恩露出無奈的表情，似乎顯得很傷心，「而且我們辛特拉也不要錢，我們需要的是『幫助』。」

  蘭恩看著大長老的眼睛：「我們要鐵、錫、銅、銻的原礦，還要已經鍛造好的合金鋼板。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大量的兵甲——我知道瑪哈坎並不是完全閉塞，會定期和人類進行交易。所以這裡一定有符合人類身材的護甲和武器。」

  大長老也看著蘭恩的獅瞳，吹了吹鬍子：「這些可都是戰爭耗材，在戰時提供給誰，就相當於是站隊。而矮人不參與人類的鬥爭，瑪哈坎也是絕對中立的國家。」

  「我聽說辛特拉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小鎮子，而你們和那些綠皮膚的瘋女人結盟了？對嗎？」

  「是的，我和樹精一族共進退，互相守望。而且在我的國家裡面還有更多的非人種族，大家平等相處。」

  「你的話裡有話，蘭尼斯特。你期望的遠不止礦藏和兵甲，對嗎？」

  蘭恩輕笑著低頭，再抬首：「瞞不過您，大長老。」

  如果瑪哈坎是一個完全閉塞、如同以前的樹精之森一樣排斥人類的國度，那麼蘭恩還真的說不準不會過來。畢竟當初和樹精之森建交實在是陰差陽錯，難以複製——蘭恩也不太想在矮人這裡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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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蘭恩所知曉的未來中，矮人確確實實會在尼弗迦德席捲北境的時候派出志願軍的。

  不過現在的大長老思維和以後的大長老思維肯定不能夠劃上等號，所以蘭恩打算人工給他們搭建一條思維的互通橋樑。

  蘭恩誠懇地說道：「我還希望獲得一支瑪哈坎重步兵兵團的幫助，抵抗尼弗迦德入侵北境。」

  大長老好像聽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情，放著大笑著錘擊桌子，讓桌面上的圖紙如同雪花般開始散亂。

  「入侵北境？你不如直接說覆滅辛特拉比較好。蘭尼斯特，你是把我們矮人當成僱傭兵了嗎？」

  「雄獅啊，不要以為拿出幾張失傳的古代圖紙來就能夠獅子大開口！這些裝備圖紙對於瑪哈坎更多的只是象徵和收藏意義，我們經過了數個世紀研發出來的新技術只會比它們更強！一味地追求、推崇古代技術的也只有你們人類了！」

  聽著大長老的話，蘭恩心裡嘆了一口氣，果然哪怕是矮人也還是拉扯幾下的。政治就是政治。

  「不，就是抵抗尼弗迦德『入侵北境』。」

  「這個過程會幫助辛特拉，但是同樣的，也會幫助你們瑪哈坎啊——大長老！」

  蘭恩雙手撐在桌子上，整個身子微微前傾。他很高，尤其是對於矮人來說。

  於是大長老直接跳到了桌子上面。

  「瑪哈坎是唯一一個非人種族建立的國度，大長老。」蘭恩幽幽地說道，「而它之所以能夠存在這麼長的時間，就是因為北境四大國正好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圍住了這片山脈。」

  「因為獨特的地形，你們不用擔心任何一個國家有能力單獨討伐你們。你們反而可以藉此左右逢源，朝各個國家販賣武器，利用這裡的天險休養生息，甚至做一些更多的事情。」

  「但是，如果北境出現了一個統一的政權呢？而且還是有著完整的術士部隊、足夠將瑪哈坎天險削弱到極致的軍事政權，到那時大長老你們要如何應對呢？」

  大長老站在桌子上，哪怕這樣他也比蘭恩矮了半個頭。

  「我快要笑出來了，蘭尼斯特。你作為被詩歌傳頌的辛特拉雄獅，居然對尼弗迦德這麼推崇嗎？僅僅現在，你就認為恩希爾能夠統一北境？」

  蘭恩搖搖頭：「我在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在戰術上再怎麼重視敵人都不為過。尤其我是和尼弗迦德正面作戰過的人，我了解他們。」

  「我相信大長老您對於外界的重要消息也不會錯過，那麼將矮人的火種保留了數個世紀不滅的您一定有足夠的前瞻目光，能夠看出這個事實：若是繼續讓北境這麼發展下去，被尼弗迦德全面入侵只是時間問題。」

  大長老咧嘴笑了，他沒有反駁蘭恩的話，只是說道：「如果讓弗爾特斯泰聽到你的話，怕是北境現在就要分崩離析了。」

  蘭恩沒有接這句話，而是把話題撤了回來：「我聽說弗爾特斯泰陛下曾經想要攻打瑪哈坎，被德瑪維陛下勸阻。一個原因是因為兵力不夠，另一個原因則是還有三大國虎視眈眈，讓他騰不出雙手。」

  「但是如果尼弗迦德統一了北境——哪怕只是靠近瑪哈坎的那一半北境，屆時會發生什麼呢？」

  「尼弗迦德這種軍隊最擅長的就是以戰養戰，您覺得他們會放過瑪哈坎儲存了數百個世紀的財富，錯過您這個北境最大的裝備供應商嗎？」

  「下索登已經沒了，如果再沒了辛特拉和上索登，那尼弗迦德就真的可以嘗試登上瑪哈坎了……」

  「不知道您是否聽說過，尼弗迦德是有奴隸制度的。」

  大長老沉默了下來。

  蘭恩把話說完，也沉默了下來。

  他看著對面那雙蒼老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大長老雖然沉默，但是他的神色很平靜。既沒有那種被人點透的恍然，也沒有那種遇到相左意見的排斥。

  那是一種平靜。

  蘭恩說的所有話都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早就思考過這些問題。只是他思考的更多，有更多需要權衡的事情。

  「你的舌頭比彈簧還要巧妙，你的語氣比風箱還要有力。蘭尼斯特，你一點都不像卡蘭瑟。」

  大長老不再變化臉色，只是搖頭：「但是你說錯了一件事情，蘭尼斯特。我們矮人能夠保存至今的可不僅僅是靠著瑪哈坎的天險。」

  蘭恩露出傾聽的姿勢，願聞其詳。

  「我們矮人是古老的種族。遠在那些長耳朵的精靈坐著白船來到大陸之前，我們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而把你們人類帶到這個世界的天球交匯又比精靈們晚了兩千多年。」

  「很多和我們同時期的古老種族都消失了，而我們矮人和侏儒一族攜手在瑪哈坎生活至今。」

  「幾千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矮人們最近的幾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些長耳朵的精靈跟你們鬥了幾百年，而那個時候起上一任大長老就下令放棄了所有瑪哈坎之外的土地，高築城牆，閉塞山路——現在你再看看，精靈可還有什麼像樣的可以稱為『城鎮』的聚集地？更不用說『國家了！』」

  「精靈們最後一次絕望地試圖將你們人類逐出自己的大陸的時候，曾經派過一位信使來到瑪哈坎，他激昂陳詞，表示上古種族之間必須要團結一心。但是我們隨後將他趕了出去，大門緊閉了整整一百年。」

  「等到我再次下令打開碳山之門的時候，精靈們已經徹底被你們推翻了。精靈徹底潰敗，國度化為廢墟，從飛龍山脈到安格林的戰場都鋪滿了死難的將士們的屍體。如果那個時候我下令參戰，矮人如今的下場不會比精靈好到哪裡去。」

  大長老搖著頭唏噓道，他的眼中似乎帶著一點對於精靈一族的愧疚，但是他的語言顯示他毫不後悔。

  「而現在我看來，如今同樣的事情還在上演。不過從『人類』和『精靈』，變成了『南方人』和『北方人』。要是細分的話，也可以算是兩個種族啊。」

  恪守著傳統、律法的大長老盯著蘭恩的眼睛說道：「所以蘭尼斯特，你覺得如今的尼弗迦德入侵會比以前的種族戰爭更加慘烈嗎？矮人有什麼必要非幫助你們不可呢？」

  矮人的歷史比人類不知道長了多少。按照曆法，現在是1265年，但是矮人有記載的歷史可以算到人類的紀元前快3000年去。

  大長老把精靈和人類的大戰都搬出來了，蘭恩還真的不好從這個角度反駁什麼，畢竟他沒有親身經歷過當初的大戰。

  但是蘭恩依舊沒有被駁倒，他手裡還有牌。

  蘭恩平靜地說道：「但是現在的矮人和當初的矮人也不一樣，不是嗎？當初的矮人可沒有如今一般滲透進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比如那些數量龐大的——矮人銀行家。」

  此話一出，陡然間，蘭恩面前的矮人大長老氣勢就凌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