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瑪哈坎的巨龍

  矮人的酒館內，人聲鼎沸。

  在瑪哈坎生活的條條框框非常重，年幼的矮人們不理解大長老；外出遊歷歸鄉的成年矮人雖然理解了大長老，但多數還是難以忍受那些令人渾身騷癢的規矩，因此多願意選擇離開城市，在山脈裡面從事挖礦、狩獵、建築一類工作。

  因此這個聚集地內的酒館生意非常好，明明只是在半山腰，客人卻比一般大國首都的酒館還要多。

  矮人們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討論工作、吐槽大長老，有的矮人聚集在角落裡面玩他們民族特色的「桶子牌」；也有一些直接拿了個酒桶作為舞台，開始扳手腕比力氣，輸的人則要給勝者一杯瑪哈坎麥酒。

  此刻酒館一半的人都圍在扳手腕對決的場地周圍，因為有一名勇者是已經連贏了幾十局，也喝了幾十杯瑪哈坎麥酒了。

  但是隨著比賽的繼續，那名勇者的力氣卻越來越大，好像剛剛戰勝的都不過是一個個孩童，根本折損不了她一份體力。

  連飲幾十杯瑪哈坎麥酒的她也面不改色，好像剛剛喝下去的都是山泉水一樣。

  有不服氣的矮人自發地在她不遠處，這名勇者每喝一杯麥酒，矮人也喝一杯。現在那矮人已經醉得鑽到桌子底下了。

  力氣比矮人強，酒量比矮人大。

  不可思議的是，她還是一個女人。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是一個人類——至少看上去是一個人類。

  「薩琪亞！薩琪亞！」

  有圍觀的矮人自發地開始為勝者歡呼了，力氣大酒量大是最容易獲得矮人認可的特質，要是再加上牌技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夠即刻成為大長老的客人。

  圍繞著歡呼的薩琪亞再次扳倒一個矮人。到了此時，矮人們已經不怎麼追求勝利了，他們更多是以一種景點打卡的心態來體驗一番這女人的怪力，輸了之後就心甘情願地送上一杯麥酒，然後再眼巴巴地看著薩琪亞一飲而盡。

  「哈哈，再一杯！」薩琪亞飲盡一杯麥酒，直接把木質的酒杯在地上砸碎。於是矮人們爆發出了更加熱烈的歡呼。

  酒吧的老闆也加入了狂歡的矮人群，對於薩琪亞砸碎酒杯的舉動沒有一絲心疼，反而開始熱火朝天的準備下一杯美酒。

  「薩琪亞！薩琪亞！」

  在這歡呼聲中，酒館的活板門被撞開。每一個矮人的動作都很粗魯，所以這動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緊接著那矮人的聲音灌了進來：「那我們就幾天之後再見了，蘭恩！」

  酒館裡面極盡喧鬧，亞爾潘的聲音微不可聞。

  唯有薩琪亞的耳朵突然動了兩下，緊接著眼睛像是矮人的爐火一般亮了起來。

  「蘭恩？」

  她回過頭。

  捧著錢袋的矮人正興沖沖地踏進酒館，活板門尚在晃動。

  一個身穿銀黑色威嚴鎧甲的騎士身影在那不斷開合的木板後面若隱若現，他的身旁還有高過他兩個頭的駿馬。

  「金髮！獅瞳！大獅鷲披風！蘭恩·蘭尼斯特·雷安倫！」

  ……

  亞爾潘扶住牆壁，摸了摸懷裡發現錢袋還在，長舒一口氣。

  剛剛這矮人只覺得眼前有一陣灰色的狂風颳過，然後自己就好像被駿馬撞到一樣飛了出去。

  「啊……抱歉。」

  隱隱亞爾潘還聽到了一個道歉的聲音，撞到自己的人似乎還挺講禮貌。

  隨後就有一個不容置喙的力量把自己從地上扯了起來，確認沒有受傷之後，那灰色的狂風再度颳起，遠離自己而去。

  「砰」的一聲，酒館的木板門發出呻吟。

  亞爾潘撓了撓頭，看向酒館內，發現所有的矮人不知道為什麼都把目光投向自己。

  喜歡成為視線焦點的亞爾潘頓時把剛剛的意外甩到腦後，舉起拳頭高喊：「嘿，屠龍的亞爾潘回來了！」

  ……

  侍從們都紛紛拔出手中的武器，想要上前阻擋這剛剛出現的女人，但是蘭恩招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這狂風一般從酒館裡面衝出來的人太像刺客了，不要說侍從們，連蘭恩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以他如今的身體素質都差點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面前的人停下身影之後，才勉強看清對方的容貌。

  這是一個身形極其高挑的女性，有著金棕色的半長發。

  蘭恩如今的身高已經接近一米九，但是此刻也不過堪堪能夠與她平視；她穿著淡褐色的旅者的夾克和皮革套裝，略顯緊身的設計將她的矯健的肌肉線條包裹出來，可見眼前人的身手不凡。

  她額前戴著發箍，發梢簡單扎了小辮垂在脖子上。鼻樑很高，嘴唇略厚，皮膚並不細膩卻有種亮滑的視感。

  這種和南方人、北方人都略顯迥異的外貌讓隊伍後方的傑洛特喃喃自語：「澤瑞坎人？」

  這個女人衝出酒館之後第一時間就鎖定了蘭恩，她露出欣喜的神色，在五步開外整理了一下儀表後上前就開始自我介紹：

  「你好，蘭恩·蘭尼斯特·雷安倫，我叫做薩琪亞。」

  ……

  這個名字，搭配上這身裝扮，以及隱隱有些讓蘭恩熟悉的外貌，蘭恩瞬間就確定了這個驟然出現的女人的身份。

  哪怕以蘭恩如今的身份和已經掌握的力量，他此刻也感覺到自己被一股驚喜包圍。這個人物的名字對於蘭恩來說可謂是如雷貫耳。

  薩琪亞來自澤瑞坎，一個崇拜巨龍、把巨龍作為圖騰的國度，她不知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但是她有一個偉大而且強大的養父。

  蘭恩如果沒記錯的話，繼承了養父眾生平等和自由無價的理念的薩琪亞離開了澤瑞坎來北方遊歷。在後期南北大戰、北境被尼弗迦德攻陷了大半的時候，薩琪亞還會在接近亡國的亞甸拉起一批軍隊，號稱「亞甸的貞女」，企圖建立一個各種族和諧生活的王國。連蘭恩之前接觸過的松鼠黨領袖伊歐菲斯都會被她折服，甘願被驅使。

  【……等等，各種族和諧生活？這種口號自己似乎也在什麼時候喊出來過，是在什麼時候來著？】

  蘭恩想了想，最終作罷。想不起來就說明不重要。

  總而言之，薩琪亞是一個和蘭恩提出的理念——至少是對外宣傳過的理念——高度契合的高級軍事人才。

  而蘭恩更加看重的是另一點——薩琪亞強大的戰鬥力。

  眼前這個身材高挑、渾身的英氣的女人實際並非人類，她的樣貌是用魔法做出來的偽裝。若是讓她顯出真身來，和蘭恩現在手頭的王牌寒冰巨人打一場，誰勝誰負真的很難說。

  不過此刻薩琪亞並沒有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蘭恩想了想也沒有拆穿。看著姑娘一臉期待已久想要和交流的樣子，實在不要太好騙。

  蘭恩更願意把這個秘密先留著，然後作為籌碼發揮出更大的功效。

  ……

  此刻，看到那些戒備的辛特拉侍從們，薩琪亞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似乎有多失禮。

  「抱歉，蘭尼斯特……公爵大人，我實在是太激動了，因為我對你……對您敬仰已久，今天才得見真人，所以情難自抑。」

  說著，薩琪亞朝著蘭恩微微行了一禮。

  薩琪亞的氣質十分沉穩，不過她身上卻矛盾地存在一種「初次和人交流」的突兀感。像是那種學習了諸多知識的象牙塔學生初次來到社交場合一樣，滿腦子的禮儀規矩，卻不知道現場該用哪一個，顯得混亂。

  然而她又沒有那些少經社交的學生的瑟縮，反而整個人由內而外地透露出一種自信。

  看到蘭恩稍安勿躁的手勢之後，侍從們收起武器，但是他們的右手依舊緊緊地握在劍柄上。

  跟著蘭恩這麼久了，侍從們也有了不弱的眼力，這個女人出場的架勢就說明不凡了。他們甚至還隱隱能夠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一種面對猛獸之時才能夠感受到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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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直在尋找我？是準備投靠我嗎？伱一個人類又是怎麼到矮人的地盤來的？」蘭恩故意問道。

  薩琪亞見到蘭恩願意和她交流本就欣喜，聽到蘭恩的詢問之後，立刻打開了話匣子。

  「我是在龐塔爾河谷那邊聽聞你的名號的，那時聽說你的國度容納了多個種族，而且都能夠和平相處、互相尊重。」

  「我從小就學習著種族平等的理念，卻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國家見識過。所以當聽說了關於你的傳聞之後，我大受振奮。」

  薩琪亞的眼睛是藍色的，好似一汪清泉：「從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希望能夠親眼見證。恰好我遇上了當地的松鼠黨，他們……和我友好地交流了一番，告訴了我辛特拉的位置。」

  蘭恩面不改色，心裡卻在嘀咕：龐塔爾的松鼠黨，該不會恰好是伊歐菲斯那伙人吧？眼前的薩琪亞是人類的外貌，而松鼠黨極端仇視人類……他們是怎麼交流起來的？

  薩琪亞繼續說著：「我看了地圖，找到了前往辛特拉的路徑，所以就一路過來，經過了瑪哈坎山脈。」

  「至於我為什麼在矮人的地盤……是因為旅途勞累，打算休息一會。恰好我聽說這裡有龍出沒，我不想錯過見識龍的機會，所以打算在這裡暫做休整，然後再找機會前往辛特拉。」

  蘭恩腦海中默默地畫出從龐塔爾到辛特拉的路線圖，看樣子薩琪亞走的是直線，打算橫穿瑪哈坎山脈。正常人都不會走這個線路，像是蘭恩當初參加北境會議的時候就借道泰莫利亞和瑞達尼亞，繞了一個大圈子。

  蘭恩思考的樣子被其他人看在眼裡，薩琪亞一動不動地盯著蘭恩，眼睛裡面有著期盼。

  加博見此，主動上前來解釋說道：「薩琪亞在瑪哈坎確實待了一段時間了，我們都認識她。只是我們從來不知道她的目的地是辛特拉——或許這就是命運的指引吧，哈哈哈。」

  加博故意笑了幾聲緩和氣氛。

  黑蕾拉在後面皺起眉頭，質疑道：「但是一個旅人是怎麼能夠登上瑪哈坎山脈的？她又不是如我們一般的使者，或者有著友誼的鉛戒。」

  加博擺擺手解釋道：「瑪哈坎每過二十五年都會舉辦麥酒節，哪怕是大長老都會同意敞開大門迎接四方的旅客——上一次麥酒節的時候蕾拉估計你還沒出生，所以不知道。

  「只是這次麥酒節因為眾所周知的松鼠黨原因所以沒多少人願意來參加的，薩琪亞是第一個登上瑪哈坎山脈的人，也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

  「我不敢跟你保證什麼，蘭尼斯特公爵，但是薩琪亞不是什麼惡人或者刺客。我們矮人看人的目光很準，她是一個好人。」

  蘭恩看了一眼加博，又看了一眼薩琪亞。他自然知道薩琪亞不是壞人。

  他吃驚於薩琪亞能夠這麼輕易地獲得矮人的認可，甚至讓加博這樣一個頗有聲望的矮人在外交任務中為她作保。

  不愧是她。

  沉吟片刻後，蘭恩指了指酒館內，又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隊伍：「如你所見，我現在的這支隊伍裡面同時有著人類和矮人，我們互相願意託付後背和生命。」

  「在我的國度中還有樹精、精靈、以及其他不便說出口但是十分稀少的種族。辛特拉歡迎每一個志同道合的人或者非人加入。如果你願意的話，之後可以跟我們一起回歸辛特拉，親眼去看、去思考，審視那裡的景象到底是否符合你的理想。」

  薩琪亞鬆了一口氣。

  她先是朝著加博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後對著蘭恩先是微微低頭，想了想還是行了禮：「感謝您的認可，這是我的榮幸，公爵大人。」

  ……

  蘭恩隊伍裡面氣氛開始放鬆下來，既然公爵都接受了這個新出現的女戰士，那侍從們也沒有再明面上防備對方的道理。

  倒是寇格林姆在聽了薩琪亞的話之後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左右看看湊到蕾拉的身邊，低聲詢問道：「瑪哈坎還有龍？」

  蕾拉看了一眼寇格林姆和傑洛特相似的琥珀色豎瞳，想了想點頭回答：「這裡是有一條紅龍的，叫做克爾圖里斯。」

  「相傳它是大洋與法爾瑞山脈之間的最後一條紅龍，數百年前來到瑪哈坎築巢，然後和矮人爆發了長達百年的衝突。後來巨龍厭倦了戰鬥，矮人也明白紅龍哪兒都不會去，所以雙方達成協議。它不去打擾矮人，矮人則儘量滿足它的需求。」

  蕾拉說話的聲音不小，讓不遠處的加博聽到了。他冷哼一聲：「不是『我們滿足它的需求』，我們是和大蜥蜴達成了協議。我們提供食物和住所，而它不再殘殺我們的同胞，同時幫我們抵抗附近的魔物們，這是僱傭關係！」

  ……

  加博似乎還想要再詳細解釋一下瑪哈坎矮人如今和紅龍克爾圖里斯的關係。但是下一秒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這個話題中，除了矮人的另外一個主角登場了。

  ——一聲高昂的吼聲響徹天際。

  那一瞬間就好像有青銅號角在眾人的耳邊奏響，除了它之外，人們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嗷吼——」

  蘭恩連忙抬頭，只見到一個巨大的陰影掃過頭頂，好似一個磚紅色的堡壘在空中遊動。

  一個美麗的生物張開雙翼，輕盈地飛向瑪哈坎山脈深處。

  眾人的心中只浮現出一個詞——龍！

  ……

  加博的耳畔還迴蕩著剛剛那聲震耳欲聾的獸吼，他縮了縮脖子，看著辛特拉人驚嘆的眼神笑了笑，用格外大的聲音寒暄，似乎想要驅散開來紅龍剛剛帶來的震懾。

  「嘆為觀止對吧？那就是克爾圖里斯，瑪哈坎的紅龍。」

  他似乎把紅龍當成了一個景點在跟眾人介紹：「我知道亞爾潘曾經在石英山幹掉過一條白化的紅龍，但是克爾圖里斯可比那頭大得多，也難對付得多。也只有我們矮人才能夠讓它安穩下來。」

  「也幸好整片山脈只有這一頭龍，如果再來一頭，或許瑪哈坎就撐不住了啊。」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雖然這大蜥蜴的威勢嚇人，但是它不傷人——至少近百年來沒有。」

  跟隨蘭恩前來的獵魔人的眼中都露出嚮往的神色，尤其是柯恩。獅鷲學派的驕傲就是單人屠龍的傳奇獵魔人喬治，甚至在狼學派的凱爾莫罕中都有收藏喬治屠龍的畫像。

  不過獵魔人們更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他們都是實用主義者，從來不會為了榮耀或者財富去對付自己沒法百分百拿下的對手。

  只是不等眾人對加博的話做出什麼反應，天空之中突然又傳來了第二聲號角般的嘶吼。

  「嗷吼！！」

  人群中，薩琪亞的臉色突然就變了。

  而獵魔人們也變得驚疑不定，他們的瞳孔開始收縮，先是看向遠處傳來嘶吼的巨龍，隨後突然開始打量四周環境，那些積雪、那些山岩。

  「加博，無意冒犯。」傑洛特冷冷地說道，「我雖然沒有辦法和巨龍交流，但是你知道我們獵魔人以什麼為生——那獸吼裡面傳遞出來的情緒怎麼聽都不像是『不傷人』的那種生物會傳遞出來的。」

  寇格林姆的蛇瞳也開始收縮：「反而像是『想找點什麼打一打、撕一撕、燒一燒』的感覺。」

  蘭恩的腦袋晃了晃，和柯恩對視一眼，猛然拔出背後的長劍。

  「它『幫助矮人抵抗魔物』的任務似乎也完成得不是很好——小心，有什麼東西要過來了！」

  寒風在山峰之間呼嘯，應和它的除了那遠在天邊的龍吼之外，還有更多的嘶鳴被它帶到眾人的耳畔。

  一個個岩石一般的身影從山岩的背後翻滾出來，它們似乎被巨龍的動靜所驚擾，慌不擇路地朝著聚集地的防線奔過來。

  酒館內的矮人們早就跑了出來。

  在觀賞巨龍掠空、怪物來襲之後，立刻又有一小部分矮人跑回酒館內。不一會就抱出來一堆錘子和斧頭，互相分發給夥伴，嚴陣以待。

  顯然矮人們對於這樣的場面已經很有經驗了，除了是居民、曠工、酒吧老闆之外，他們隨時都可以轉變成經驗豐富的斧手和錘手。

  加博在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活動了一下在風雪中僵硬的胳膊。

  「不是冰巨魔，是沙爾瑪們……見鬼，今年的『大掃除』明明已經清理掉不少了，怎麼現在還有這麼大的族群？要知道我當初差點被它們撕下來一根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