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格德的意外律

  格德沒有死，熊派獵魔人堅固的法印護身給他帶來了堅實的防禦；在被埋在瓦礫下面後，效率遠超過挖掘機的寒冰巨人很快就將他及時刨了出來。

  不過他終究還是被投石機的石彈擊中了的，被挖出來的時候幾乎已經去了半條命。好在費托夫就在現場，當機立斷用德魯伊的治療魔法穩定傷勢之後就開了傳送門把他帶回了橡木之環。

  經過這麼多天的治療，格德的傷勢基本已經痊癒了，甚至連以前冒險時候留下來的舊傷都清除了七七八八，格德此刻的身體狀況可以說比沒受傷之前不知道好上多少。

  然而，格德此刻卻沒有一個健康人該有的精氣神，反而整個人暮氣沉沉，壓抑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氛。

  當看到蘭恩進來的時候，格德的眼睛短暫地亮了一下。

  「蘭恩，你來了？托爾吉爾怎麼樣？」

  熊派獵魔人急切地追問：「你的那種特殊的能力對他嘗試過嗎？能夠把他救回來嗎？」

  蘭恩默然，遺憾地搖頭。

  「很抱歉……我的能力只能夠『療傷』，而不是『復活』。當托爾吉爾領主被挖掘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有聲息了，甚至……連屍體都是殘破的。」

  那可是一整堵城牆砸在一個人身上，托爾吉爾可沒有格德的法印作為防禦緩衝。

  熊派獵魔人短暫亮起來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但是在被壓抑的地方，有一股力量開始凝聚。

  「托爾吉爾領主沒有子嗣，本來應該是從圖爾塞克家族的後代中選取一個支脈來繼承他的財產。」蘭恩說著伊斯特交代給他的話，「但是根據城堡管家的描述，托爾吉爾領主生前曾經有過口頭的遺囑，說在死後要將財產分給效忠自己的勇士。而格德你是其中排名最靠前的一位。」

  「雖然沒有留下書面的文件，但是圖爾塞克家族決定尊重老領主的意志。你尚在療傷，其他托爾吉爾家族的勇士也不願意在你之前去挑選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遺產。」

  托爾吉爾麾下的戰士對于格德也是發自內心地尊重的，在這場戰鬥爆發之前，甚至已經約定好了由格德作為所有士兵的首領。

  追求榮譽的群島戰士們也已經一起立下誓言，要等到為誓主報仇之後再討論財產的事情。但是這個消息蘭恩沒有說，因為顯得太刻意。

  格德深吸一口氣：「托爾吉爾……他死於尼弗迦德人之手，而尼弗迦德人是因為弧形海岸公國的人得以潛入小史凱利格島。弧形海岸卻是因為追殺我而來的……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話，托爾吉爾其實算是因我而死的。我有什麼臉面去繼承他的遺產呢？」

  木屋裡面沉默了半晌。

  「蘭恩，是你的寒冰巨人把我挖出來的對嗎？」

  「對。」

  「那是你救了我的命。」格德抬起頭，「你希望我怎麼感謝你？」

  蘭恩一愣，他料想過很多格德的反應，但是這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這是什麼反應？格德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生分？

  「我們是朋友，更是戰友，你這是說什麼話……」

  格德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們熊派從來不欠人情，也沒有戰友的說法。若是學派的同伴救了命，就要支付酬勞。」

  熊派獵魔人普遍沒有團體感，而且情感淡漠。但格德不是一般的熊派，他是有感情的，之前和蘭恩以及傑洛特他們並肩作戰，彼此之間也頗為愉快。

  難道是德魯伊的治療突然把他體內的熊派的因子突然激活了？

  蘭恩看著格德的眼睛，那裡面有憤怒，有著期盼，絕對不像是突然腦子裡的情感被清洗掉的狀態。

  他看著蘭恩，似乎在督促著蘭恩說出什麼話。

  身為獵魔人，蘭恩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如果你這麼堅定地要給予我報酬的話。」他試探著說道，「那麼按照'意外律'如何？給我一件你已經擁有卻不自知的東西。」

  格德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仿佛期盼得到了回應。

  他低下頭，喃喃自語：

  「我已經擁有卻不自知的東西嗎……我厭倦了戰鬥，本已經決定退休。於是我效忠了托爾吉爾，原本準備在群島了卻餘生。但是此刻托爾吉爾卻被尼弗迦德人所殺，連城堡都已經成為一片廢墟。」

  格德抬起頭：「如果要說我現在擁有什麼尚不自知的東西的話，可就是我原本已經拋棄掉、但是現在不得不重拾的獵魔人生活。」

  「你要在辛特拉重建獵魔人教團對嗎？那我將把今後的獵魔人生活全部獻給你，蘭恩。」

  「因為『意外律』，所以我的餘生都將在命運的束縛下為你而戰，若是有二心，命運將會懲罰我。但是我有一個條件。」格德站起來，身上的疤痕好像活過來一般在虬結的肌肉上遊動，「加入教團之後，我不僅僅負責獵魔人的活動。之後的辛特拉復國戰、對尼弗迦德的反擊戰，我全都要參與進去。」

  「你能答應嗎，蘭恩？」

  這能算是條件嗎？

  蘭恩鄭重地朝著格德伸出手：「這正是我所期盼的。」

  「歡迎你的加入，獵魔人格德。」

  ——

  對於大陸上的每一個人來說，意外律都是無法違背的鐵律。

  歷史也證明了，每一個違反意外律的人都會遭受命運的懲罰，從個人、到家庭、乃至於國家。

  蘭恩不理解格德此刻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加入獵魔人教團，把自己綁上辛特拉的戰車。在意外律的監督下，他的餘生將一直為蘭恩的獵魔人教團而戰，再不可能去尋求什麼所謂的「退休」。

  他原本想要讓格德收回承諾，告訴對方完全可以作為一名戰友、一名兄弟來共同建設教團。

  但是當蘭恩看到格德那雙壓抑的眼神之後，莫名地想到了伊斯特。去動搖這樣一個男人復仇的決心，誰也不會料到他之後會做出什麼事情。

  布蘭和蘭恩至今都在懷疑，如果當初維爾卡人沒有出現、而他們兩人又不支持伊斯特獵殺寒冰巨人計劃的話，被復仇之火沖昏頭腦的海上騎士會不會孤身進入烏德維克的群山，然後再不出來。

  所以蘭恩最終還是朝著格德伸出了歡迎的手。

  未來的獵魔人教團也多了一名傳奇實力的獵魔人，一面最堅硬的盾，一把最沉重的劍。

  蘭恩也有自信把控住格德的復仇之火，讓他盡情地去毀滅敵人，同時不會灼燒自己。

  ……

  小史凱利格島，圖爾塞克家族城堡內，辛特拉的眾人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整備著裝。伊斯特成功登基，史凱利格人群情激奮答應全面支持抗擊尼弗迦德，蘭恩一行人至此的任務完成度超出了預期。

  雖然中間有著不小的波折，但是這些波折給蘭恩帶來了更大的收穫。

  所有人都很高興——除了希里。

  小姑娘此刻叉著腰站在大廳的正中央，兩頰鼓鼓得像只倉鼠。

  「蘭恩，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女夜魔嗎，你要把她帶回辛特拉嗎？」

  希里毫無顧忌地大喊，聲音估計能夠讓城堡的這一整層樓都能夠聽到。正在搬運行李的侍從們連忙低下頭，手上的物件仿佛一下子變得重若千鈞，讓他們的腳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寇格林姆和柯恩坐在角落，用一種「不愧是蘭恩啊」的眼神在場中幾人反覆掃視，同時給自己手邊的酒杯滿上——史凱利格的酒味道也很不錯啊！

  是的，女夜魔娜諾米此刻也在屋內。

  但是對於希里的敵意，娜諾米倒是不甚在意，反而滿臉驚喜。

  這又是一位上古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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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為了求生而投入蘭恩麾下的女夜魔來說，希里的出現幾乎等同於把生存機率又翻了一倍，這讓她怎麼不欣喜？

  至於希里此時對於她的排斥，女夜魔錶示這不是問題，她這個種族最擅長的就是獲得別人的好感度——不論男女。

  「你好，希瑞菈公主，對嗎？我是娜諾米·薇菈·愛·蒂米廷。」女夜魔露出最恰到好處的微笑，為了照顧年齡尚幼、個子不高的希里，她還特地彎下了腰。

  為了深入人類文明，女夜魔已經在蘭恩的強烈要求下給一直不著片縷的上半身裹上了布條。

  但是女夜魔的風格嘛……懂得都懂，只能評價不如不穿。她此刻就好像多了一件加攻速和暴擊的裝備——只不過是給別人進行屬性加成。

  圍觀的獵魔人頓時眼睛都直了。而傑洛特突然感覺到背後一涼，不用想都知道這種宛若針扎的視線是來自葉奈法的。

  一抹紅暈爬上了希里的臉頰，她無法招架地「騰騰騰」後退三步，無論是宮廷課程、獵魔人的訓練、還是葉奈法的教導都沒有告訴她該怎麼應付眼前的這種女人。刻意板出來的面孔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連之前想好的問責詞稿都變得支支吾吾。

  【這是何等下流的身體，這是何等卑鄙的手段！】希里在心中尖叫。

  和女夜魔是完全沒辦法繼續對話了，希里只能夠換一副表情，揮手一揚自己的獅鷲披風，然後小跑著過去扯住蘭恩的大獅鷲披風，開始眨巴自己的大眼睛。

  「蘭恩，你要把她帶回辛特拉嗎？」

  蘭恩只覺得自己頭都要大了。

  「娜諾米的性質……其實和我的『獅群』很類似。你在凱爾莫罕應該學過類似的知識，女夜魔的種族都有強大的肉體力量，還有不俗的施法能力，而且千年的壽命也知道很多的知識……」

  「呵。」圍觀的葉奈法一聲冷笑。

  「我的目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哪怕有那方面的考慮，也不是為我自己。不如說是為了艾斯卡爾，你是知道的……」

  「呵」*3，傑洛特、寇格林姆、柯恩齊齊冷笑。

  ……

  女夜魔無奈地聳了聳肩。環顧這一屋子的術士和獵魔人，她知道雖然這些人此刻因為自己的種族魅力都表現得都很失態，但是真正投入戰鬥的時候，他們都能夠毫不猶豫地砍下自己美艷的頭顱。

  若是放在平時，她寧可到寒冰巨人的邊上都不會選擇進這個屋子，但是自從和那個金頭髮的上古血脈之子見面之後，她莫名地信任對方、而為了躲過之後天球交匯的災難以及終將到來的白霜，她也必須跟隨在上古血脈之子的身邊。

  只是沒想到現在還有另一個上古之血，雖然很驚喜，但是取得對方的信任似乎還要一段時間。

  屋內的混亂而不著邊際的話題又持續了一會，最後終於被一聲舒氣的長息聲所終結。

  發出聲音的人是愛麗絲。氣質清冷的畫中魂靈一直安靜地坐在大廳的角落塗抹自己的畫板，大廳內其他人的情緒和話題都干擾不到她分毫。

  當一個平日裡特別高冷、不愛說話、但是又特別能讓人生出好感的人突然發出聲音，那無論此刻談論的是什麼話題都會停下來的，無論什麼人的注意力都是會被吸引過去的。

  愛麗絲透過黑色的面紗滿意地打量自己的畫板，上面是伊斯特登基之時的場景。她修長的手指在畫板上面輕輕一抹，上面頓時燃起亮翡翠色的火焰，紙和布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而原本潮濕的顏料則在轉瞬間乾燥。

  「完成了，七幅畫作，七大家族各自一幅。」

  屋內的眾人全都圍了上來，對著畫作發出讚嘆。哪怕是曾經身為亞甸王國王室顧問的葉奈法也發自內心地敬佩愛麗絲的畫技，這種級別的作品足夠成為掛在國王會客廳內向所有權貴炫耀的高級收藏。

  針對群島的每個家族，愛麗絲都選擇了不同的題材。比如給多納領主的就是弗蕾雅神殿和周邊樹林的景色臨摹，給克拉茨的則是他一雙兒女對抗海妖之時的戰鬥場景。

  「辛苦了，愛麗絲。」蘭恩由衷地感謝，隨後忙不迭地招呼侍從過來用早就準備好的畫框將這些作品裱好，在畫中魂靈嗔怪地眼神中說道，「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我得抓緊把這些禮物送給族長們。」

  隨後就帶著自己的侍從一溜煙出了屋子，留下裡面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希里皺了皺鼻子，看向女夜魔娜諾米，對方則回以一個充滿了種族風格的微笑。

  ……

  小史凱利格島，海邊。

  大桶的淡水、醃製的蔬菜、還有其他貨物被運送上船，隨後便有嫻熟的水手們登上甲板，檢查風帆和器械。

  「克拉茨，這麼快就準備出海了嗎？」

  被尼弗迦德人畏稱為「海之野豬」的男人聽到問好的聲音後轉過身來，大笑著和辛特拉的雄獅擁抱在一起。

  「我知道你很急，蘭恩。但是抱歉了，這只是一船物資而已。」克拉茨拍著蘭恩的肩膀，「其他家族之前準備的都只是跨島支援，而去辛特拉的話需要更加完備的後勤。大海上路途遙遠，我們還需要一些準備的時間。」

  蘭恩理解地點頭：「那這船物資是？」

  克拉茨笑道：「當然是給你的。我們雖然人暫時到不了，但是可以先支援一些比較急缺的物資、工匠、人手，這批運船也直接送給你了，希望能夠給辛特拉緩燃眉之急。」

  只能說關鍵時刻還是群島的老親戚靠得住啊。

  雖然蘭恩如今已經有了鈔能力，可以從其他各國採購資源，但是這中間的扯皮不知道有多煩人；而和工匠比起來，物資的重要性還要暫時往後放一放。

  當初辛特拉城破之時幾乎全部的王家匠師都沒能逃出來，雖然由老管家恩斯在卡蘭瑟女王的默許下往蘭恩的領地提前轉移了一批，但是跟發動復國戰爭、重建國家的標準比起來還是杯水車薪，恩斯和莫斯薩克都已經快要愁死了。

  「幫了大忙了，克拉茨。」蘭恩由衷地感嘆。

  他抬起頭，隨後就看到甲板上有一個金髮的少女正在命令水手們往甲板上搬運鍛造用的器械，她的衣服上繡著托達洛赫家族的火焰鐵錘紋章。

  蘭恩不由地一愣，而克拉茨的笑聲更大了：「你沒看錯，那是尤娜。她主動申請成為這次支援辛特拉的工匠首領。我聽說大陸上少有女性的工匠，但是你可別小看她，托達洛赫的鍛造技藝可是被她全部學會了，就差一番歷練了。」

  而戰爭就是最好的歷練，哪怕是對於工匠。

  蘭恩沉吟一會，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於是臉上的笑容更加肆意了。

  ……

  克拉茨肩搭肩地摟著蘭恩，又認真了解了一下關於辛特拉的狀況，尤其是希里的，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

  「蘭恩，你一定要照顧好希里……這孩子命途多舛。她的父母幼年因我而死，長大之後女王又因為尼弗迦德殉國。幸好現在有你。」

  「我曾經在女王的面前發誓過會付出我的生命來保護希里，這是島民的誓言。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話，儘管告訴我！」

  看著克拉茨誠懇的臉，蘭恩雖然有著獲得支持的欣喜，但是卻突兀沉默地說不出話來。

  克拉茨對於希里和蘭恩是真正地掏心掏肺，給予的幫助遠遠超過了所謂的「誓言」層次。蘭恩相信哪怕沒有誓言的約束，他也願意為守護希里付出一切——在前世的遊戲中，這也是經過驗證的。

  弱小的時候，這樣的人可以作為最堅定的依靠；強大之後，這樣的人會是最忠實的盟友。

  但是蘭恩也深知，克拉茨每次慈愛地看著希里的時候，內心其實也飽受折磨。讓這樣的義士為自己的愧疚所累，是蘭恩所不願意的。

  所以他決定幫助克拉茨解開身上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