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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少年人到這個年紀,難以管束,豈非正常?」廉希憲道:「殿下七歲到西域,八年長於蒙人之間,言行像他們,何奇之有?倒是我今日見到的若是個穿圓領襴袍、開口『之乎者也』的殿下,那才叫奇事。」
「廉公就不擔心嗎?」
「我是勸你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也莫給殿下太大壓力。」
「如何能不憂?」吳澤道:「兀魯忽乃就是故意要把殿下變成一個蒙古人……」
廉希憲道:「你只看到殿下的改變,卻沒看到這整個西域汗國的改變。」
吳澤一愣。
廉希憲抬手一指,道:「且看,你我今日吃的什麼?」
「大……大盤雞。」
「雞肉、土豆、辣椒。」廉希憲抬起了手中的筷子,道:「還有來自川蜀的粉皮,來自關中的面。」
吳澤啞然失笑,道:「廉公太會安慰人了。」
「你只盯著殿下一人,於是覺得他早早娶了表姐是胡化,穿蒙古服、說蒙古話是胡化。但記住,改變一個人的行為很快,難的是改變四海八方,教化萬民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沒那麼快。如今我們在西域種土豆,他們在遼北種玉米,一年才能播幾次種子?但種子既然種下去了,早晚有發芽的一日。」
吳澤若有所思。
廉希憲拍了拍他的肩,最後道:「融合是相互的,各族習俗皆有好有壞,重要的是教殿下的仁義禮智信不丟就好。教化西域,你不能指望只教導一個殿下就好。總而言之一句話,倉稟足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多謝廉公點撥,學生明白了。」
一番長談,吳澤確實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作為未來安西王府的王相,他開始將更多的精力放在治理上,教牧民耕地、籌備在齋桑湖建城……
……
春去秋來,轉眼到了建統二十六年。
一座城池已在齋桑湖畔拔地而起。
不僅是往來的商旅、居住於此的漢人,還有越來越多的牧民與汗國的貴族們遷入了城中。
唯獨察合台汗國的可敦兀魯忽乃還是喜歡住在湖邊的帳篷里。
但在這一年五月初五,連她也到了彌留之際……
大帳外已跪倒了許多人。
帳中,兀魯忽乃正在交代著後事。
「記住,絲綢之路是汗國的基石,沒有了綠州與貿易,汗國就將不復存在。只有擊敗金帳汗國、伊爾汗國,我們才能繁盛……」
「孫兒必定斬下禿剌不花、貼古迭兒的頭顱,打通商道。」
李長綏以他流利的蒙古語應著。
「我知道在我死之後你會改變這個汗國,對此我已無能為力,唯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一定要把王位傳給你與阿坦娜穆爾的孩子。」
說到這裡,兀魯忽乃眼神愈發黯淡,喃喃道:「我這輩子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汗位。」
「孫兒答應祖母。」
「記住……你能比你所有同父異母的兄弟更早得到封地,不是李瑕給你的,是我留給你的……」
「祖母放心,孫兒銘記於心。」
李長綏等了很久,沒聽到兀魯忽乃再說話,抬頭看去,只見她已沒了氣息。
他從小就是由兀魯忽乃親手撫養長大,此時不由悲切萬分,大哭不已。
大帳中唯有娜穆爾能安撫他,緊緊摟著他,道:「祖母被長生天帶走了……」
不論如何,當披著白袍的李長綏走出大帳,他已是察合台汗國新的可汗。
他將擔負無數子民。
……
五月十三日,齋桑城,王宮。
「我已上表到長安,請陛下冊封我為安西王。」
李長綏坐在王位上緩緩說著,語氣平靜。
娜穆爾聽了卻是愣了一下,問道:「什麼意思?」
「察合台汗國將不復存在,從此只有大唐的西域藩王……」
「不,祖母才走七天,你怎麼能這麼做?」
「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祖母曾答應我父皇的。」李長綏道:「這是十六年前她把我接來的條件,如今只是到了兌現諾言的時候。」
娜穆爾搖頭,上前摟住李長綏,道:「可是你不想的,對不對?你不想當什麼藩王,你想當大汗,獨一無二的汗。」
「娜穆爾,這與我想不想無關。」李長綏道:「我怎麼想從來就不重要,一切早就已經註定了。」
「不……」
「我只坐上汗位七天,就是在這七天裡我才意識到我父皇有多強大。我們一旦失去唐軍的支援,要不了兩年,金帳汗國的鐵蹄就能踏破我們的王城。更不用提背叛大唐的下場。」
李長綏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低聲喃喃道:「所以他才將我丟到這裡,從不在乎我。因為只需要以我的血脈,使察合台汗國平穩地劃歸治下就可以。」
「你早就計劃好的嗎?」娜穆爾哭著問道:「你一直都在騙我,一直都在騙祖母,一登上汗位就背叛了察合台汗國,十六年的感情就比不上一個孝字嗎?」
「比不了的是萬萬人的大國國力,比不了的是數千年的禮義傳承,懂嗎?我既做上這個位置,還能如何?與大唐開戰嗎?」
娜穆爾大哭不已。
但不論如何,她改變不了察合台汗國的消亡……
半年後,唐天子冊封安西王的詔書抵達,隨之而來的還有豐厚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