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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殿中眾臣也不催,李瑕更是在御案邊坐下,翻看著幾封信件。
終於,呂文煥轉向李瑕,行禮道:「陛下,長江這一段,沿岸多是呂氏子弟與舊部,臣歸順之時,已傳信於各州縣,想必諸州縣已望風而降?」
「沒有。」
李瑕放下了手中的信紙,站起身來,道:「呂卿是想說,朕若優待呂氏些,這些人一定會歸降?現在他們不降,是朕的錯。」
「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呂文煥沒想到李瑕這麼直接,嚇了一跳,連忙請罪。
「沒關係,朕不怕被冒犯。呂卿不必戰戰兢兢,但也不必拐彎抹角,我們敞開了來說。呂師夔捨不得舍了那『寶貨充棟宇』的富貴,沒聽你的,王師得強攻九江,你可願出謀劃策?」
「臣……」
也許換作是呂文德在這裡反而會習慣李瑕的說話方式。呂文煥則是當宋臣當得久了,還沒反應過來。
但眼前這情形,容不得他拒絕。
「臣遵旨。」
呂文煥終於明白自己這「兼知中書省軍機重事」是什麼意思,就是一般的國事沒資格管,而李瑕說哪件事是軍機重事,他就得給李瑕參詳。
「沿江諸州縣,漢陽王儀、鄂州張晏然、黃州程鵬飛、蘄州管景模等人皆不為慮,諸州收到臣的招降信而尚未歸順,無非心懷僥倖,暫時觀望而已……」
「什麼意思?」
「他們當中,或有三五人因忠義名節而不降,大部分則是想等等看,陛下是否能優待他們,保留其家產、官爵。王師一至,臣以為,他們必不敢死戰。」
呂文煥已經沒有辦法在李瑕面前使小聰明了,乾脆實話實說。
他不再抱有為呂氏子弟與部將們爭取利益的想法,反而是把他們賣了,爭取李瑕的信任。
這麼做,心裡當然不開心,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他甚至走到沙盤前,把江陵到九江一路上插的宋軍的小旗幟全拔了,再拿起唐軍的戰船往長江上擺。
「按臣的推演,諸州縣望風而降,王師兵力當不減反增。」
不得不說,做這種推演太過順暢,讓人有些舒適,尤其是相比之前總打難戰、險戰。
「故而王師抵達九江之前,雖可能遇個別頑抗者,當無硬仗。至於九江……」
片刻的停頓。
呂文煥猶豫之後,決定把呂師夔也賣了。
「當年陛下曾攻破鄂州,呂家便知京湖不再安穩。家兄過世之後,宋廷任呂師夔提舉江州興國軍沿江制置使,他便將家財盡數遷往九江……」
說到這裡,有件呂文煥不敢提的事,李瑕卻直言不諱。
「朕曾去過西塞山呂宅,抄沒了呂家財物,不愧是富可敵國。如今九江竟還有能讓呂師夔捨不得拋棄的家財?」
「稟陛下,舍不捨得暫時還難以斷言。」呂文煥向李瑕拱手,道:「呂師夔之前不降,想必還有寄望於賈似道之意,如今賈似道駐於下游而不援九江,臣亦不知他將如何決擇。他若不降,無非戰或逃而已。逃則往東與賈似道匯合,或攜家財南下,皆有可能。至於戰……」
姜飯道:「他敢一戰?」
呂文煥面向李瑕,語氣很真誠,道:「臣斗膽,九江北倚長江;南倚廬山;東有鄱陽湖;西有賽湖、八里湖。若無雄壯水師,只怕難以攻克……當然,王師浩浩東來,早晚必能破城,但具體要幾時,臣不敢斷言。」
這又是高長壽圍襄陽城時的情形,呂師夔未必會頑抗到底,但很可能會藉助九江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來守一段時間,以與唐軍談條件。
史俊便道:「呂公與我推演如何?」
「史公請。」
眾人皆來了興趣,紛紛讓開幾步,圍著史俊、呂文煥。
史俊先擺了兵棋,侃侃而談道:「王師至,先下鄱陽湖,載步卒登廬山。」
呂文煥則是以呂師夔的角度來執兵棋。
在襄陽,他被高長壽攻破了城池,今日則是一個他找回顏面的機會。
哪怕在真正的戰場上呂師夔敗了,沒關係。但沙盤推演,他呂文煥必須勝。
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捏起一枚兵棋擺起來,且擠開了史俊方才擺上的那枚。
「呂師夔自幼長於軍中,兵法嫻熟,不會忽略守鄱陽湖,當以武定軍都統制王達駐水師於此。」
恐不能讓諸臣信服,呂文煥還詳細說了武定軍以及王達的詳細情報,其後才繼續排兵布陣。
「同時,以都統制高邦憲屯兵廬山諸山峰,占據高處,以石砲、火器助守湖泊與城池……」
說著,呂文煥盯著史俊的臉,緩緩伸手,拿掉史俊方才推過來的一艘戰船。
史俊看了李瑕一眼,見李瑕並不反對,神色便凝重起來。
沙盤推演繼續,隨著兩人的對話,沙盤上的小旗不斷變換,不停有船隻被拿下來。
不時會有臣子質疑呂文煥。
「呂師夔豈有這樣的兵力?!」
「王師一路攻來,上游自然會有兵力撤到九江。」
這個可能,呂文煥之前就沒有提到過。
也就是開始推演了、為了爭面子了,他才會將這些原本被疏忽的細節努力再想出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史俊在看著地圖良久之後,搖了搖頭,嘆息道:「一年未能攻下九江城……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