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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蘇劉義不答。
楊應奎笑笑,沒再多勸什麼。他很清楚,蘇劉義能在呂文德麾下一路升到都統,並不是迂腐之人。
「走了,你自己想想吧。」楊應奎轉身先回了艙房……
天色漸暗。
大江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蘇劉義獨立在甲板上,緊緊抿著唇,繃著一張臉,保持著這不悅的姿態很久,最後卻還是嘆息一聲,低下頭來。
……
臘月二十八。
賈似道的主戰船終於到了,把整個長江江面堵得愈發水泄不通。
為了迎接平章公,所有戰船上都是鼓樂之聲大作,如同過年一樣熱鬧。
對於大宋水師將士們而言,卻根本不是過年。
沒有人喜歡在年節時還漂在江面上……
蘇劉義乘著小船從一艘艘大戰船的縫隙中穿過,抵達了江浹碼頭,跳下小船,往瞿塘關上趕去。
瞿塘關說是關城,其實就是順著一條小小的石階登上山壁,在稍緩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關樓,再往上,山頂上有座望樓和烽火台。
登上望樓,便見到賈似道正立在那兒。
「末將蘇劉義,見過平章公。」
「任忠來了,不必多禮。」
賈似道的笑容燦爛,不像是一國重臣,倒像是蘇劉義的至交好友。
他招了招手,道:「來,與我說說你是如何攻下的夔門。」
「是,瞿塘關之險,一在於地勢雄奇險峻;二在於鐵鎖橫江,水流湍激;三在於唐軍在此布置了火炮轟擊。若是正面強攻,只怕十萬大軍經年累月都難以攻克。這次五師能攻克此地,在於出其不意……」
之後,蘇劉義說著說著,提到戰事的細節,漸漸便紅了眼。
「並非是攀上絕壁之後就能順利繞過來,平章公請看,那裡有一道懸崖,我們得躍過深澗才能過來。卞富、裴勇便是死在這裡……
我們殺入關內時正是夜晚,首先要解決掉的就是火炮。有兩座,都是安排在關城前,只有那裡才擺得下。但殺過去並不順利,於信、包阿六、烏志等人情急之下,引燃了唐軍的火器庫……」
賈似道目光看去,心說也是這關城太小,格局簡單,才能讓蘇劉義很容易就燒了唐軍的火器庫。
又聽了一會兒,賈似道沉吟道:「如此說來,僅算殺入瞿塘關之後戰死的就有二十一人?」
「是,幸而朱安撫司及時領兵攻上江浹碼頭,否則末將已戰死在瞿塘關內。」
「戰死者二十一人,報功薄上猶有五十餘人。算來該有七八十人成功攀上山岩絕壁?所謂『十不存一』原是誇張之語?」
「這……」
「還有,為何你方才所說許多人名,並未在報功薄上。」
蘇劉義身子一顫,再抬眼看向賈似道,眼中已帶了期待……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忍
以夔門之雄偉,站在高處眺望,能看到滾滾長江劈開山勢、浩蕩東瀉的壯觀景象。
正是「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此情此景,讓人眼界一闊,胸中頓生豪情。
蘇劉義深深看著賈似道,能從賈似道眼角的皺紋中感受出這位平章公對大宋社稷的無比忠誠。
世人罵其奸臣,他卻知道這個所謂的奸臣始終想要救社稷。
「末將不敢瞞平章公!」
蘇劉義在瞬間決定拋掉他在呂家軍中學來的圓滑與隱忍,他要實話實說。
「隨末將攀登絕壁之勇士雖有三百,然順利入關者十不存一,這才是真正的功勞薄。」
艱難地從盔甲中掏出一本冊子,蘇劉義好好端詳了一眼,將它遞在賈似道手中,繼續道:「至於始終在正面強攻瞿塘關者,唯有荊南安撫使朱禩孫所領的兵馬。至於諸路將帥,始終不肯盡力,反而在戰後搶功。」
「果然。」
賈似道接過那本小冊子看了一眼,只見上面都是一個個人名,官職最高的不過是準備將。
他早便知曉報給朝廷的功名薄是假的,畢竟那些人連掩飾也沒掩飾。
「平章公原來也知道?」
蘇劉義一隻腿向後一邁,便要跪倒下來,卻被賈似道一把扶住。
「任忠,不必如此。你是捨命保國的忠臣良將,本相很清楚,不會虧待了你……也不會虧待了你麾下這些將士,定會都有封賞、升遷。」
「多謝平章公!」蘇劉義大喜。
但他想了想,卻是又問道:「但戰報已經遞到朝廷了,還能改嗎?」
賈似道拍了拍他的肩,道:「戰報雖改不了了,但本相知道功勞屬於誰,足夠了。」
「可……可那常德曹參軍事謝奕進遲遲不給將士發放冬衣、終日只知吟詩作畫;寧江軍統領楊權畏縮不前、延誤軍機。就是這些人冒領了將士們的功勞,此事若不正名份,將士們心氣不平啊。」
「我都懂,但此事沒有這麼簡單。」
「平章公,末將願為大宋社稷肝腦塗地!」蘇劉義道:「末將唯怕戰死之後功勞被人冒領,更怕為國征戰反成了罪過。」
一句話,指的是今日,同時也指的是他祖父在抗金時沒有死在金軍手裡、反而是死在大宋朝廷刀下。
旁人或許沒資格這麼說,但蘇劉義有。
「今日若不是平章公來,那些冒死為國效命的將士們什麼都得不到啊。還有我祖父,他當年只是一心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