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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2頁

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怎麼會?怎麼會?我這就去與陛下解釋。」

    張弘范才要轉身,忽然又停下腳步,眼神中透出了驚疑之色。

    他揉了揉額頭,努力讓自己從茫然失措的情緒里冷靜下來。

    他意識到,自己其實還有一個選擇。

    若不過居庸關,轉而領兵南下投順李瑕,是否更能救出家小?

    這還是張弘范第一次認真考慮起改換門庭之事,而在此之前,他與忽必烈之間可謂是君臣魚水相得,他始終堅定地維持著對大元的忠心。

    但考慮到最後,張弘范還是搖了搖頭。

    他不認為現在投靠李瑕能救出家人,只怕還要弄巧成拙,激怒了忽必烈。

    現在消息還能傳到他這裡,可見事情還是有挽回的餘地的。

    不過,張弘范依舊沒有火急火燎地趕往燕京,而是先招過一隊心腹。

    「你們先回保州,見十一郎……」

    前陣子,張弘范讓他的十一弟張弘慶先領一部分兵馬回保州。

    因張弘慶自幼就是質子,對大元忠心耿耿,此舉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現在不同了,一旦張家出事,連張弘范尚且也有所動搖,張弘慶如何,卻也難料。

    一張牌不打出去,攥在手裡才能算是一種威脅。

    安排完了此事,張弘范又命人帶著兵馬在居庸關繼續休整,自己則帶著金虎符,連夜趕往燕京。

    ……

    如今忽必烈並未進入元大都新城,也許是因為大都的宮城還未修建完畢,也許是因為擔心督建大都的劉秉忠、張柔這些漢臣會對他不利。

    忽必烈抵達燕京之後,乃居住在金國的大寧宮之內。

    從草原上帶來的兵馬將大寧宮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同時,大都城的興建也全都暫停下來,工匠、勞力被徵召為軍。

    不僅如此,元廷還在各地徵發百姓,做好與唐軍決戰的準備。

    當張弘范趕到燕京,看到的景象便如杜甫詩中所言。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但他已是焦頭爛額,顧不得這些被徵發的平民百姓。一路趕到大寧宮前,抬頭一看,沒見到何處懸掛著人頭,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

    待趕到大寧宮中,跪在忽必烈面前,他第一件事便是請罪。

    先為脫忽之死請罪,又為張弘基謀反一案請罪,最後道:「陛下,臣以性命擔保,二哥對大元赤膽忠心,絕不敢背叛陛下,此事必有隱情……」

    坐在上首的忽必烈面如鐵鑄,冷冷地看著張弘范,良久,終於開了口。

    「好!你說你張家是冤枉的,這件事就交給你來查,所有的叛徒都交給你處置。」

    張弘范呆愣了片刻,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輕巧。

    「臣,遵旨。」

    「你想想大蒙古國以前是怎麼對待叛徒的。」忽必烈臉色陰沉得可怕,又淡淡補了一句。

    張弘范心中一驚,背上忽感到了陣陣涼意。

    他又跪了一會,再抬頭,只見忽必烈已然離開了大殿。

    茫然地回過頭,已有人向他抬了抬手。

    「張總帥,請吧……」

    ……

    「說,為什麼背叛大元?」

    「為什麼?」

    陰暗的大牢里,被鐵鏈穿過琵琶骨掛在木架上的張雄飛抬起頭,看了張弘范一眼,嚅了嚅唇,應道:「還要什麼理由?」

    張弘范面沉如水,道:「你深受君恩,官至燕京路控鷹衛總管,為何不思報效,反行叛逆之事。」

    「一開始沒想過的……可張易死了。你知道嗎?張易和你一樣,他沒想過要反。可忽必烈還是殺了他……他和你一樣。」

    張弘范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知道張易沒想過要反?」

    「白公勸他了,他拒絕了。」

    「你為何當時不上報?」

    「我上報給誰?我的頂頭上司就是張易。」張雄飛說著,牽起嘴角笑了起來,「看,我是被忽必烈逼反的,因為他不信任我們這些漢人,他永遠不會比李瑕更信任我們……你懂這個區別嗎?你為什麼不反?你妹妹不是嫁給了李瑕嗎?」

    「我審你,不是你審我。」

    張雄飛還在笑,用充血的眼睛緊緊盯著張弘范,道:「你不信邪。」

    「張易死時,你和白華是怎麼逃走的?誰救了你們?」

    張雄飛這才有了稍稍緊張的神色,遲疑道:「沒有人救我們,我們自己冒名頂替,混進了工匠當中。」

    這般明顯的破綻,張弘范卻視而不見,又問道:「白華在哪?」

    「他太老了,死了,我把他的屍體綁上石頭,丟入太液池了。」

    「董家如何與你聯絡的?」

    張雄飛搖了搖頭,不再回答。

    張弘范嘆道:「招了吧,所有人都被拿下了。」

    良久。

    「你方才問我為何背叛,我想重新回答一下。」張雄飛低聲道,「我父親是金國大將,駐守盱眙,我母親過世得早,我小時候隨庶母住在許州。金國正大七年,蒙古人攻破了許州……你知道許州城發生了什麼嗎?」

    面對張雄飛投過來的質問的眼神,張弘范迴避了。

    「你知道,但你不願說。」張雄飛道:「蒙古人屠盡許州城。所有人,被殺得乾乾淨淨……那年我七歲,我庶母帶著我從城南逃到城北,一路上到處都是屍體。他們追著我們,剝掉了我庶母的褲子……於是我一直哭,直到有人說不殺工匠。我後來的義父是一個會造弓的匠人,他騙蒙古人,說我們是他的妻兒,才把我們從血海里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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