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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不然呢?」
「我等鬧出聲勢,昭丁黨之惡狀,故而眾人皆知丁大全奸臣也!他並非像螻蟻被摁死,而是由公論懲治。」
陳宜中笑了。
時至今日,他已位高權重,老練通達,洞悉世情。此時看著更年長的劉芾,眼神就像是長輩看著幼稚的孩子。
「與權認為可笑?」劉芾反問道,「忠者流芳千古,奸者遺臭萬年。是非公道在人心,善惡到頭終有報,你認為可笑?」
「我認為聲伯兄說的對!」
陳宜中提高了音量,抬手一指,指向外面的對聯,道:「善是青松惡是花,我有感而發。是非公道,黑白曲直,我從未忘過。」
「故而你投靠賈似道門下?」黃鏞微微譏嘲。
陳宜中目光灼灼,一臉誠懇道:「我與你們說的,是指做事的辦法。」
「做什麼事?位極人臣?富貴滔天?」
面對老友的質問,陳宜中毫不猶豫,吐出了兩個字。
「救國。」
劉芾、黃鏞皆有觸動,默然不答。
陳宜中道:「聲伯兄,當年我們才進太學,你便泣血上書『今五六十州安全者不能十數,敗降者相繼,福何在耶?』直言國勢傾頹,你我皆知這大宋不是能讓他們再這樣歌舞昇平下去的太平盛世。」
「故而你助賈似道弄權?」黃鏞再次反問。
「我說了,這不過是做事的辦法。至少如今我已能夠真正做實事,而不是袖手空談。」
說到激動,陳宜中站起身來,又道:「今日我等若還是發配在外的流徒,兩片唇一張,口中再多是非公論,於國何益?器之,你凡有對朝政不滿即罷官而去,放任奸黨當道,於國何益?空談與義氣用事救不了大宋,我等當做實事!」
劉芾、黃鏞再次對望了一眼。他們注意到了陳宜中話里有四個關鍵的字。
——奸黨當道。
誰是奸黨?
如今沒有了丁大全,那就只有賈似道了。
再看陳宜中家中那副對聯,就有了另外一層意思了。
只見一日嚴霜到,見了青松不見花。
誰是青松?誰是花?
今日這一場老友相見,從進門到現在,陳宜中表現出的熱忱與真誠,也許就是為了點出這四個字。
「與權,你打算如何做?」黃鏞問道,語氣與方才已不同。
「我打算讓你們起復為官。」陳宜中道,「聲伯兄若肯,任監察御史如何?器之,我想起復你為樞密院編修,可好?」
他說話間有種稀鬆平常的意味,仿佛封官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劉芾、黃鏞不由動容,沒想到陳宜中的權勢已經大到了這種地步。
想到朝堂上確實不該由賈黨一家獨大了,兩人遂答應下來。
不多時,陳宜中送了兩位老友離開。
一場稀鬆平常的聚會就這般結束,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也許已醞釀著大宋王朝新一輪的黨爭。
陳宜中轉身回到自己的宅子,無聲地喃喃道:「只等一日嚴霜到啊。」
其後又有小廝趕過來。
「阿郎,平章公讓你過去。」
「知道了。」
陳宜中不急不慢地拿起一份自己要起復的官員的名錄,乘轎往葛嶺別院而去。
……
葛嶺別院。
大門處不停有官員、幕僚進進出出,像是賈似道把大宋朝堂都搬到了家裡。
陳宜中輕車熟路,徑直到偏廳等了一會,便見翁應龍過來。
「陳相公來了,稍坐片刻,平章公臨時接見一個信使。」
「謝翁公,是北邊有消息回來了?」
「你怎麼知曉?」
「聽說北面,李逆與蒙酋開戰了?」
「是聽說了,具體戰到何種地步卻還不知。」翁應龍道:「近年來,北面的消息越來越難打探了。」
他說的是忽必烈設了控鷹衛防軍情司,卻將大宋的細作挖出來不少。
陳宜中也知道此事,聞言也是嘆息一聲。
「韓世忠以死間破偽齊兵馬;岳飛施反間計,借完顏宗弼之手廢偽齊皇帝;劉琦以布假情報而取順昌大捷。我大宋本善於用間,如今卻不如蒙元與李逆,可惜可嘆。」
「平章公亦這般而言。」
兩人小坐了一會,龜鶴莆便過來帶他們到了大堂上。
大堂上已有許多官員正在候著。
不多時,人都齊了,賈似道才不緊不慢地轉過來。
乍一看他變化不大,依舊是那樣油頭粉面,打扮得尊貴,神態瀟灑。
但若細看,他臉上的皺紋已然很深,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敷再多的粉也蓋不住。
「見過平章公。」
「你們都有事要說。」賈似道淡淡一笑,道:「那先說大宋眼下重要的國事吧。」
他故意這般說,像是想看看他們都覺得哪件國事更重要。
馬上便有一人站了出來,道:「平章公,下官認為有必要暫緩推行公田法。」
「曾相公,你覺得這是眼下最重要的國事?」
「不錯,民以食為天,田地乃國家之本,如何不重要?行公田法本是良法美意,但經地方下吏之手,已成了害民的弊法!」
說話的是如今的戶部尚書曾淵子。
曾淵子為人剛正,不算是賈黨,而是因為頗有才幹而得到賈似道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