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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9頁

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數千將士喪生,這無用的老廢物還未死。」他低聲這般自語了一句,頹然摔坐在山泉邊。

    「大帥,點火吧?逃到了山間,元軍一時半會追不上來。」

    「嗯。」

    李曾伯應了一句,轉頭看去,身邊已只有數百殘騎。

    興慶府是在他手上收復的,也在他的手上丟了。

    忙來忙去,一忙又是數年,除了讓本就殘破的城池更加殘破、讓好不容易修復的河渠毀掉、讓百姓多遭受數年戰亂……還帶去了什麼?

    李曾伯搖了搖頭,將這些悲觀的念想驅散。

    他很清楚,這邊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對蒙元同樣是極大的消耗。國力的逆轉或許只在這兩年了,這種時候不該頹廢下去。

    「你來。」

    「李元帥。」

    「之先在城中來不及細問於你。我再問你,廉希憲真到了青銅峽了?」

    「真到了,我隨廉公一道過了沙頭坡,廉公便命我快馬傳信。」

    李曾伯點點頭,又問道:「黃河他可守了?萬一讓元軍渡過黃河。」

    「李元帥放心,峽谷那段全是激流,不能履冰過去。元軍渡河,要麼擊敗他走沙頭坡,要麼從北面走,但關中已調兵至定邊寨防禦……」

    「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還未問你叫什麼名字?」

    「艾山。」

    「艾山?這是你的漢名。」

    「既是我的漢名,也是我的維吾爾名,是吉祥的意思。」名叫艾山的維吾爾人笑道,「我兩年前遷到肅州黑河的。」

    「我知道那裡,你是德蘇阿木的族人。」李曾伯問道:「你漢語說得好。」

    「嘿嘿,我喜歡看唱大戲,看著戲台學的……」

    李曾伯又問了幾句,顫顫巍巍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他本想戰死在興慶府,就是這一封信讓他改變了主意,一路奔逃到這裡。在城中時雖已看過一遍,此時再看則更為仔細。

    拆開信封,首先拿出的是一張簡單的地圖。

    地圖最西邊,伊犁河畔被劃了個圈,上面有小字寫道「脫忽大勝,木八剌沙中箭而亡」,這是好幾個月前的消息了,畢竟西域路遠,廉希憲顯然也是後來得知的,先前的信報上並未說過。

    李曾伯在城中之時來不及消化這個消息,此時才開始琢磨此事是好是壞。

    未必是壞事。

    因為地圖上還有兩個箭頭,一個是從阿勒泰山向北,邊上的小字寫著「海都出兵哈拉和林」,另一個箭頭則是從阿里麻亞向東,寫的是「兀魯忽乃率兵三萬追擊脫忽」。

    第三個箭頭則是廉希憲,他從高昌追擊脫忽,到星星峽遇到兀魯忽乃,合兵追到弱水古城之後,他沿弱水南返河西走廊,兀魯忽乃則繼續東進。

    有將士在李曾伯身邊點了火堆。

    李曾伯恍若未覺,掏出一支細筆,在這張地圖上添了幾筆。

    「八月廉善甫在此遞迴消息,報了忙哥剌東歸的路線……十月初陛下決定西進攔截……十二月兀魯忽乃該抵達了……」

    再拆開隨這地圖一起送來的信,李曾伯看了一會,又喃喃道:「廉善甫了得啊。」

    廉希憲之所以派快馬遞迴元軍東歸路線,便是想提醒李曾伯派兵阻止,哪怕小挫元軍也好。只是當時誰都沒有預料到忽必烈會親征,更沒預料到李瑕會親自去攻忙哥剌。

    這之後,一系列變故傳到廉希憲這裡,他卻還是在千里之外做出了判斷。

    他認為以李瑕之能必能從漠北歸來,大唐真正的危機在於忽必烈這一路大軍長驅直入,果斷回援,欲救興慶府。

    行軍至沙頭坡,確定興慶府不可守,立即守青銅峽,並請李曾伯西進……

    李曾伯不由回想到自己最初受宋廷之命到隴西與廉希憲共事時的情形,當時真是看不起這個從蒙古投降過來的色目人。

    到如今,卻是廉希憲請他活下去。

    ……

    入了夜,逃出生天的數百唐軍反而滅掉了火堆。

    艾山始終不敢入睡,一直看著李曾伯的身影。

    他來送信之前,廉希憲曾叮囑過他們,說李元帥沒能守住興慶府,怕是想要殉城,得要勸他活下去。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山中白額虎,肯數鄴下黃須兒。」

    忽聽到李曾伯念著什麼,艾山不由走近了些,問道:「李元帥,怎麼了?」

    「睡不著啊,看著這賀蘭山,想到了一首唐詩。」

    「唐詩?」

    李曾伯雖是元帥,卻沒有因這維吾爾士卒的打擾而感到冒昧,嘆道:「就像是你們那的歌。」

    艾山用力點點頭,道:「我知道詩!我知道李白!」

    李曾伯難得笑了笑,問道:「知道王維嗎?」

    艾山搖了搖頭,問道:「李元帥念的就是王維的詩嗎?是什麼意思?」

    「《老將行》,說的是一個老將一生東征西戰,結果卻落得個無功被貶。但等到邊境烽煙再起,他又請纓報國。」

    李曾伯說著,又嘆息了一聲。

    「若不是陛下橫空出世。這詩啊,只怕說的便是我的一生。若這般回想起來,敗一場又算什麼?」

    話雖如此,他眼神里還是落寞。

    艾山便問道:「李元帥能教我這首詩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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