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小說 >終宋 > 第1778頁

第1778頁

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一方面,敵方將領倉促應敵,李瑕在戰術上有優勢,但真的穿入了宋軍陣線,卻又能感覺到宋軍士卒的頑強。

    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陷在泥潭中。

    其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好打。

    李瑕的信心在於,他始終相信大宋上層的腐朽與軟弱。

    若非如此,何必反宋?

    忽然。

    「陛下!」

    李瑕勒住韁繩,退回了陣列,聽探馬稟報。

    入耳的消息卻不太好。

    「陛下,元軍來了。」

    「怎麼會?」李瑕皺了皺眉,在心中喃喃自語,「我以為至少呂文煥是理智的。」

    他不可能料中所有的事。

    本以為呂文煥是理智的,那呂文德之所以敢繼續打,應該是呂文煥已經控制住元軍了才對。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

    登時,李瑕為難起來。

    連他也沒想到,呂文德會讓局勢走到現在這種玉石俱焚、很可能讓蒙元漁翁得利的地步。

    他已不願親手去殺戮那些宋軍士卒,而是立馬在軍陣中向東回望,在心裡喃喃了一句。

    「失望。」

    過去,哪怕有私人仇怨,哪怕不齒於呂家的貪婪。李瑕至少是敬重呂文德保家衛國的三十年的。

    但今日,他確實感到了失望。

    連帶著對呂文德的能力以及他對天下社稷的貢獻都感到失望……

    ……

    戰鬥還在繼續。

    遠處,呂家軍的中軍大陣沒有再向前行進。

    但各個小戰場上,將領們還在各自指揮。

    一個個士卒倒下,有宋軍,也有叛軍。

    一張張臉龐仰望著藍天,都還很年輕。

    他們本不該死……

    ……

    一片黑暗之中,隱隱傳來一個聲音。

    「呂少保怎麼能連這都看不清?」

    「老糊塗了。」

    「唉,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

    呂文德緩緩睜開眼,轉頭看去,只見自己還在戰車上,但軍陣已經停止了前進。

    方才聽到的說話聲是在戰車後面,該是文吏們在低聲議論。

    但呂文德認真聽了一會,卻什麼都沒聽到。

    「少保,陳元彬叛逃了。」有親兵上前道:「陳元彬逃到元軍當中了……」

    呂文德愣了一下,如再遭重創。

    丘通甫跪在那,不敢再說話。

    良久。

    「可笑。」呂文德喃喃道,「可笑,陳元彬一逃,老子不就……不就……」

    他沒說後面的話。

    也許是不就「明白」了,也許是不就「不會上當」了。

    「陳元彬真蠢。」

    「少保,李逆派人來了,也許是來投降的……少保要斬,還是要見?」

    呂文德抬頭看去,見戰事還在繼續,遂應道:「見。」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叛軍士卒昂手闊步走來,才到陣中,被宋軍摁在那兒。

    「李逆派你來,何事?可是想要投降。」

    那叛軍士卒竟是冷笑一聲。

    「奉房相公之命,特來告訴呂少保一句話……」

    呂文德聽對方喚自己「少保」倒是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看向了遠處的旗幟,上面是他的官銜。

    「京湖制置使,寧武軍節度使、武昌軍節度使,兼湖廣總領財賦、管內勸農營田使、三衙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授少保,封崇國公,開府儀同三司。」

    開荊南之制閫,總湖北之利權,如日中天。

    但不如李瑕。

    叛軍呼一聲「少保」又怎麼樣,還呼李瑕是「陛下」呢。

    呂文德回過神來,只聽對方繼續說著。

    緩緩地,一字一句地。

    「呂少保,你真蠢,蠢到連我一介小卒都看不起。」

    呂文德一愣。

    他張了張嘴,極難得地沒有破口大罵。

    只見那小卒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道:「房相公的原話不是這個……呂少保之失智,天下人竊笑。」

    「呂少保之失智,天下人竊笑。」

    「呂少保之失智,天下人竊笑。」

    「……」

    也不知過了多久,丘通甫都已喚人把那個叛軍士卒帶下去了。

    呂文德失神地合上嘴。

    他知道,自己就像是被豬油糊了心,他前兩日竟是完全只想著殺李瑕。

    一世英名毀了。

    三十年從戎,周旋三邊,大小百戰,立下的功業、威望毀了,以後眾口爍金,只會罵他呂文德蠢。

    「報!蒙軍逼近了!至少一萬人……」

    「少保!蒙軍……元軍,是元軍一萬騎逼近了……」

    戰報不斷傳來。

    所有人都在等著呂文德下令。

    「我……」

    「我……」

    連續幾次開口,呂文德才終於悲憤地喊了一句。

    「誤國家者,我也!」

    ……

    「誤國家者,我也!」

    似乎在這一刻,呂文德回到了那個沒被李瑕改變的青史上他的命運。

    景定四年,七月,蒙古以玉帶行賄呂文德,建榷場於襄陽外,築土牆於鹿門山,內築堡壁,以阻襄陽南、北之援。

    呂文煥知道被欺,兩次去信申告,呂文德親吏陳文彬藏匿之。

    及蒙古於白鶴城增築第二堡,呂文德深悔,嘆曰:「誤國家者,我也!」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