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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李瑕笑了笑,忽問道:「成都有金銀關子鋪了嗎?」
張珏一時沒回過神來,愣了片刻,方才點了點頭。
「年節前有個虞姓大商,設了錢莊……」
「問題便在這裡。」李瑕緩緩道:「程元鳳不可怕,只是想對付我一個人而已。但賈似道馬上要掌權了,賈似道的手段凌厲、瘋狂得多,他在利用金銀關子,意圖控制川蜀……」
先解釋過此事,李瑕又道:「宋廷的財政崩潰本質是入不敷出,支出越來越大,收入越來越少。幾乎已不可能扭轉,換一種錢幣,只能在初期重塑信用,但根源不變,只會適得其反,變本加厲。」
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將想法與張珏解釋清楚,停下想了想。
「這就好比,宋廷是一個病人,渾身都開始發爛,川蜀則是一條腿,眼下,腐肉還未長過來,得要分割……我原本也不想這麼快分割,但賈似道在用腐肉來阻止川蜀自立,他要川蜀與大宋一起腐爛。到時,我們必須把川蜀的錢幣、稅制獨立,迫在眉睫。」
張珏聽不懂,但十分動容。
李瑕已鄭重道:「我需要你支持我,我們才有壯士斷腕的底氣。」
「可按你方才的比方,川蜀是那條腿。」張珏問道:「一條腿,能長成一個人嗎?」
「故而是奇蹟,你我合力,來造這奇蹟……」
第六百八十八章 忠忱
蒲扇還在輕輕搖著,爐火燒得頗旺。
張珏目露思忖,抬手將爐上的酒壺拿下來,有些燙,他不在意,往杯里一倒,裡面卻已是空的了。
「張卯,去給我拿些酒……」
才開口,張珏才意識到今日是在與李瑕秘議,遂推開門往外看了一眼,只見院中空空如也,兵士們正守在圍牆處。
「非瑜稍等,我去拿壇酒來。」
他走到院子,吸了吸寒風,瞥到李瑕的護衛正在院外休息,才想起來,李瑕會不會懷疑他找人來圍殺之類的。
這種事,難免讓人心煩,他最不願的就是連出生入死的袍澤兄弟都互相起了猜疑。
好在李瑕今日不曾有半點見疑,讓人爽利了些……
到了驛館酒窯,隨手拿了一壇劣酒,回到堂上,張珏重新在爐邊坐下,將酒往壺裡倒著,開口,以沉悶的語調說起來。
「我十八歲到釣魚城參軍,先跟隨冉知州、冉通判,兩位先生教我讀書習字,教我忠君報國。余帥歿後,冉知州卸任,我隨王將軍,亦是忠君報國。從來沒想過要叛宋,你知道的,釣魚城的袍澤兄弟,面對二十倍於己的蒙軍都沒叛過。」
「嗯,冉璡、冉璞兩位先生,受余帥所請,築釣魚城,有大功於國,他們如今如何了?」
「余帥歿後,兩位先生歸鄉,大冉先生當年便病逝了,二冉先生去歲聽聞蒙哥死訊,狂歡而卒。」
「可惜了。」
李瑕接過杯子,與張珏碰了一杯,小抿了一口。
張珏一杯飲罷,道:「你說的那些,我聽不太懂,卻知你肯定是有道理的。這社稷不好救,余帥當年便說過的……但道理再明白,我心底就覺得深受國恩,這般反了,有愧疚。」
「你這人,又理智又魯莽,既是性情中人,又高節邁俗,難免有糾結。」李瑕道:「我本也不想要讓人為難,打算等大勢定了、宋朝廷已經亡了,再讓你做決定。但近來發現,不能再爛下去了。」
「讓我想想。」
「好。」
李瑕是還能說很多。
比如收復關中、大理;比如這次未必就真舉旗了,只是要做好舉事的準備,朝廷也許被嚇到就妥協了,允許川蜀自發錢幣……
對張珏而言,不重要。
張珏主要是心裡那關過不去。
即便這大宋社稷有千萬般不是,他終究有一份忠忱在……
他與李瑕想法不同。
人與人的所思所想天差地別,川蜀這些年,有被五馬分屍不肯降蒙的張實,也有先殺來使再獻城投降的楊大淵。
一個人,隔一段時間所思的都可能不同,豈有定數?
屋子裡氣氛沉悶下來。
張文靜有些疲憊,趴在李瑕懷裡又眯過去。李瑕輕輕撫著她的頭髮,也不知在想什麼。
他們並不覺有外人在場,這樣的舉動會過於親昵。
從頭到尾都沒有客客氣氣講究繁文縟節,這本是李瑕在表達對張珏的信任……
突然。
「打一架吧!」
張珏重重放下酒杯,抬眼看向李瑕。
「乾脆我們打一架,我若輸了聽你的,反了他娘的。我若贏了,也別叫我選,你自想辦法舉薦個誰來任這副帥,我到哪殺虜都一樣。」
「來。」
張文靜倏然坐起,一下子就精神起來。
她頗為期待看李瑕與人打上一架。
但之後,李瑕與張珏走到院中,卻是「唰」地一下便拔出劍。
「要打就動真格的,否則你心裡疙瘩不消,打了也是白打。」
「好!」
張珏活動了一下筋骨,咧了咧嘴,先前的沉悶之色盡消,眼中已有雀躍之色。
「張卯!拿老子的斧頭來!」
「是!」
那名叫張卯的親隨是張珏族人,不過十六七歲,有些呆氣,張珏說什麼便是什麼,竟是真抬著一柄大斧頭到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