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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韓承緒道:「看著是好茶葉,挺秀勻齊,嫩綠顯毫。」
「是,味也好,香氣高銳持久,湯色鮮明,很有回甘。」
「茶場如何?」
「荒廢了。」嚴云云道:「只有少數茶農還在種茶,散賣的。」
「可惜啊。」韓承緒嘆道。
韓祈安道:「我記得,宋承平年間,漢中買茶,熙河易馬。漢中一年可販茶於西北三百萬斤,交易馬匹三萬匹。」
韓承緒點點頭,道:「所謂『蜀茶總入諸蕃市,胡馬常從萬里來』,是這意思。」
嚴云云道:「在蒙軍入境以前,漢中乃至整個川蜀,最大的商貿便是茶葉。元豐元年,蜀茶年產便是三千萬斤,王安石說『夫茶之為民用,等於米鹽,不可一日以無也』,用阿郎的話說,這是『川蜀經濟的一大支柱』。」
她這次去鎮巴縣,感觸頗深……
承平年間,鎮巴縣的茶葉大部分由茶馬司官員收購,運到臨洮、天水的茶馬場;
南渡之後,還有剩下一部分茶葉運往江南;
蒙古占據漢中,荒廢了幾年,九年前,茶農才恢復了生計,由茶商收購,轉由色目商人運往涼州,賣往西域。
反而是如今收復漢中,原來的那一點茶馬貿易斷了。
再加上禁用了會子,大宗茶貿便更難展開。
茶農過得並不好。
卻也沒太大不滿,畢竟稅賦輕了,地里刨食總能活下去。
鎮巴縣如此,整個川蜀也是如此。
茶葉如此,鹽、布、酒、藥材等等商貿也不興盛。
川蜀的現狀就是,人少,地多,稅賦輕,民生安定,但就是窮。
要知道,千萬人遭屠,川蜀幾乎是被毀過一遍。
李瑕上任以來,興修水利,能做的是讓耕者有其田。
今年蜀民能吃上飯,但也只是吃上飯,還遠遠談不上振興。
……
嚴云云說過這些情況,眉頭皺得更深,道:「我近來常說的便是,要使川蜀富強,僅有糧食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商貿。」
「那些商賈不肯以銅錢、金銀來買?」
「咬定了必須在川蜀設『關子鋪』,否則往後每次交易都要運銅錢、金銀來,成本便太高了。他們說,這次一百萬斤茶,只是拋磚引玉,只要設關子鋪,便是一千萬斤他們也吃的下。」
「那就是三百萬貫?」韓承緒大驚,道:「今年川蜀稅賦尚且遠無此數……」
韓祈安反而道:「如此看來,必是為了引我們允許金銀關子流通了。」
「敢來,我們吞了他們的金銀。」
韓祈安淡淡道:「他們的金銀說好運來,隨時可反悔,茶葉卻得種一年,我們若安排百姓種茶,到時茶葉無人收,你待如何?」
「我賣到天竺去。」嚴云云小聲嘟囔一聲。
「只怕不僅如此,依宋律,川蜀賣茶分為兩種,一為榷茶,宋神宗熙寧七年行茶馬法,由茶馬司主政,以茶換馬;二為引茶,商人往四川買茶,官府發放茶引,十稅其一。」
韓承緒說著,指了指嚴云云,道:「你這次談的生意,乃是走私茶。」
嚴云云道:「叫阿郎發放茶引即可。」
「那便涉及到轉運司,茶稅該轉運朝廷。」
「不轉運呢?」
「茶商若是賈似道的人,或是你走私,或是阿郎侵吞茶稅,證據確鑿。」
「以阿郎如今之勢,該不懼這點小把柄才是。」
「不懼,但不論我們如何應對,只要阿郎名義上還是宋臣,便沒有籌幣權,受制於茶馬法、茶引法。賈似道就是在利用這些名義打壓阿郎,試圖將川蜀拖進宋朝這個泥潭。」韓承緒道:「眼前這一樁事還好應對,然這只是試探,後面必還有層出不窮的招術。」
嚴云云思考到最後,問道:「那阿郎要應對,只能在川蜀發行自己的紙幣,修改茶馬法、茶引法,甚至是鹽鐵法?還要奪轉使司之權?」
「正是如此,籌幣、修法,皆諸侯之權。」韓承緒喃喃道:「賈似道比程元鳳出手果絕、狠辣。若是他重掌中樞時阿郎還沒能謀到建牙開府之權,只怕得脫離宋廷了……」
「這般嚴重?」
韓祈安道:「賈似道的態度就是『川蜀脫離開大宋的錢幣,便相當於脫離大宋』。說來說去,問題只有一個……名義。」
「他敢這般逼阿郎?」
「未必敢,眼下還只是以商賈來試探,但有這意思。」韓承緒道:「如今還說不好,他若重執中樞……到時便知。」
「阿郎如何考慮的?」
「猜不透阿郎的心思啊,他說,待他從成都回來……」
嚴云云低頭想了想,一時也猜不透。
臘月十五那次議事之後,李瑕便沒提過這些。
……
三人稍議了一會,看時辰差不多了,出了小公房,到大堂等侯。
韓承緒最照顧元嚴,先是噓寒問暖了兩句,方才緩緩到幕僚最上首的位置坐了。
很快,到末時二刻,李瑕準時過來。
「大帥。」
「諸位先生不必多禮,開始吧。過去這一年,外攘這方面,我們收復了不少失地,步子邁得很大;內修這一方面,我們讓治下百姓有地種,能吃上飯,活下去……那今日便定一個明年的目標,站穩、強盛。我就說這些,剩下的請諸位先生提,一會把今年的賞錢發下去,還有,我近來家中添丁,也給諸位先生備了些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