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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感受不到其對臣子的半分尊重。
「臣……臣該向陛下啟稟川蜀之事……」
「那你上個摺子,樞密院自會批。」
江春一時語塞,腹稿中的千言萬語說不出來,只好道:「臣臨行前,聽李節帥言,欲迎官家回舊京,作大宋文治武功最盛的君王。」
「好,好,好,李愛卿忠心……嗝……李愛卿要當個什麼官?」
江春覺得,韓承緒說的什麼與劉黑馬商議,收復關中也不必說了。
「川陝宣撫處置使……」
「那你上個摺子,朕給你蓋印……咦,朕的大印呢?哈哈,想起來了,朕的春夏秋冬四夫人……大印在朕四個美人兒處,嘻……江愛卿,聽說你也是個妙人,會對對子?」
「臣……」
江春終於忍不了了。
他不算什麼能臣、干臣,在慶符縣時也將縣務都丟給主簿。
但,為官該有底線不能丟。
入仕以來,從縣令,到通判、知州、知府……見的是川蜀艱險,百姓疾苦,領的是朝廷俸祿。
今回臨安,沿途所見,俱是賣兒賣女。
若不勸官家一句,他覺虧心。
「陛下可知?陛下杯中之酒,懷中美人,俱是百姓膏血,俱是百姓骨肉!」
一句話才涌到喉間,關德已大喝一聲。
「江少卿!官家問你會不會對對子?!」
江春一個激靈,低下頭,眼眶愈酸。
「臣……臣……」
「哈哈哈,老實。」趙禥哈哈大笑,揮手道:「事說完了,下去,下去,朕懶得與你玩兒……」
江春一愣,沒想到李瑕吩咐之事這般輕而易舉便辦完了一半。
他忍著眼中酸漲,執禮又道:「臣該與陛下啟稟隴西之宣撫與官員任命,李節帥言,隴西需大將鎮守,王……」
「那你上個摺子,宰相們商量。」
「李節帥已上了摺子,但諸位相公……」
趙禥終於支起身,笑嘻嘻道:「江愛卿,你懂不懂規矩?」
「臣惶恐。」
「朕能辦的事,朕辦。朕辦不來的,你找宰相啊,去去去,天也晚了……哦,告退吧。」
……
一場覲見就這般草草結束。
江春出了大內,卻感到心中如同缺了一塊。
他一直都知道,大宋是天子與士大夫同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
但這個「治」字,也是士大夫對蒼生黎民的責任。
治到這個地步,又叫人心中如何能安?
哪怕是丁大全,任寧德主簿,任蕭山尉時也是做實事的,成為權奸之後再如何,至少還像是個官。
江春卻覺得,自己今日比丁大全都不如。
他已能理解牟子才的憂慮,如今這朝綱敗壞,凡忠正之士必然是看不下去的,李瑕與關德內外勾結,確有權藩之狀。
大宋這樣的國力,這樣的天子,還經得起一場吳曦叛亂嗎?
……
這夜,江春驅車往臨安城外走了一遭。
棚里,無家可歸又未能賣掉兒女的流民聚集在一處,麻木而沉默著。
能看到有鬼鬼祟祟的身影穿梭過人群,趁夜將一些容貌較好的小童帶走……貧苦流民已沒什麼別的東西可被偷的了。
欺凌總與貧苦長伴。
好在眼下只是十月,未入嚴冬,這些人還沒到最慘的時候。
臨安也不是最慘的地方,還有善人開棚濟粥,不至於每日死人。
江春沒有權力管這些,也救不了幾個人。
他又想到自己連在御前規勸官家以國事為重都做不到……
「走吧。」
驢車掉了個頭,重新向城裡行去。
還未到餘杭門,卻有一童子上前,道:「車內可是江少卿,程相公有請。」
江春愣了愣,下了驢車,由對方引著,上了一輛寬敞而簡樸的馬車。
當年任縣令時,只覺宰執高不可攀,而今夜相見,江春只感覺到程元鳳的衰老與無力。
……
「右相竟也在此?」
「老夫時常會過來看看,以免身陷臨安繁華,忘了世情。」
程元鳳指著街邊的一間倉庫,又道:「那是百萬倉,在對街還有常平倉,糧食還有,但不多了,勉強能救濟災民到明年。」
江春鬆了一口氣,道:「常平倉有糧,那就好。」
「可今歲不是災年。」程元鳳喃喃道:「流民如何來的?常年戰火連綿,軍需糜費,朝廷發會子與百姓和糴,會子不值錢,百姓吃不上飯,只好賣田賣地,二十餘年下來,流民越來越多了啊。」
「戰火已停息,為何今歲還是這般?」
「老夫沒能治理好啊。先帝在時,朝局尚有平衡;大敵當前,群僚尚有心氣。如今這一口氣散了,經制日壞,權勢豪強兼併之習愈烈。」
江春想到官家那樣子,便知如今朝廷內鬥之烈,必是百倍不止於從前。
「右相當世名臣,必已盡心竭力,不宜妄自菲薄。」
「載陽今夜亦看到了,物價騰飛,黎民多難,國庫枯竭,君上無心國事……大宋社稷,如患沉疴重疾。」
「是。」
「猶有賈似道空口救國,實妄自尊大,欲施猛藥,卻不知這一劑猛藥下去,則大宋必亡。」
江春不知程元鳳與自己說這些做什麼,只能感受到包括牟子才在內的許多重臣,與賈似道政見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