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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7頁

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李節帥竟有軍費收復隴西?」

    「……」

    可見朝廷上有一個普遍的態度,並不想要隴西,反而怨怪李瑕浪費軍需。

    江春心裡便涼了半截。

    他意識到,中樞只怕不想給李瑕除了官銜之外實質的封賞,或還要因隴西之事要求川蜀轉運錢糧。

    哪怕再得官家信任也沒用,官家顯然沒有能力擠出錢糧來。

    甚至,中樞並不想論功,反而要追咎輕啟邊釁之罪。

    隱隱地,已有不少官員表露出這種態度。

    江春一開始完全不明白為何會是這般怪奇反應。

    但等他開始租賃住所,才漸漸有了一點點體會。

    ……

    「這麼貴?!」

    才聽得牟氏說了一間小院的租金,江春整個人便跳了腳,連連驚呼。

    「我往川蜀任官八年,這臨安屋價可是漲了……十八倍不止啊?!」

    牟珠哭喪著臉,將一疊會子丟在會館的桌案上。

    「不僅是屋價騰漲,這些會子也兌不到銅錢,早知它不值錢,沒想到如今連紙都不如。」

    「不是,不是百貫會子兌十貫銅錢?」

    牟珠跺腳,氣急道:「兌得到才行啊,早叫官人帶銅錢,非說會子輕便……」

    妻子的絮絮叨叨之中,江春才知臨安物價已到何種地步。

    ……

    大宋發行會子時,拿出了本錢十萬貫,這是一百多年前之事。

    孝宗皇帝曾言「朕以會子之故,幾乎十年睡不著」,可事實上,從孝宗北伐與宋金戰事開始,會子便開始超發。

    至寧宗朝,開禧北伐,軍費損耗,十餘年間發行會子二億三千萬貫,導致物價飛漲,時人言「百年間,田價、米價乃十百倍不止!」

    但比起之後這三四十年,以上這些後果,只能算是輕微。

    先帝一朝,先是聯蒙滅金、端平入洛,之後又是長達二十餘年的宋蒙之戰,內有水旱為災,農田失收,和糴收糧……

    僅說李全之亂到蒙軍攻川陝的五年之間,發行會子三億二千九百餘貫,超發了三十三倍。

    會子急劇超發、急劇貶值,致使物價急劇上漲。

    一年內米價就能上漲四五倍,破家蕩產者不計其數。

    不用會子?

    朝廷就是用會子從百姓手中買糧,是為『和糴』,否則如何打仗?

    但先帝還是有手段維持,先後用諸位名相整頓,以白銀、銅錢贖回會子焚燒,發行當百銅錢等等……

    江春回想起來,不得不感慨先帝與諸相公可稱是治國聖手。

    那是硬生生在內憂外患之中穩住局勢。

    田價、米價飛漲至駭人聽聞之地步,抗外敵,而能不亡國,豈能不說是厲害?

    好不容易,蒙古內亂,經年無戰事。

    本以為形勢能有所好轉。

    卻沒想到,當今官家當朝一年來,非旦沒能有所扼制,反愈演愈烈,已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地步。

    ……

    「二百貫,買不到一雙草鞋?!」

    這日,江春拜會牟子才,不免談到臨安物價,又是嚇了一跳。

    手中茶已灑在身上。

    「便是三百貫、五百貫會子,也難買到一雙草鞋啊。物價頓踴,觸目驚心,民生艱苦啊。」

    牟子才瞥了江春一眼,心想道,還不是去歲又支了川蜀四千萬貫,錢從何處而來?

    他才被罷官時尚且沒有如此愁苦面容,如今起復,卻是事事煩憂。

    以前罵先帝是昏君,但比起今上,先帝要賢明數百倍……

    很多事,牟子才還不好與江春說。

    如今,他與程元鳳、葉夢鼎、饒虎臣、楊棟等忠直之臣也想革除弊政、予民生息,免除和糴、整頓貨幣,挽回時局。

    成效寥寥。

    連賈似道也當面譏諷,「慣會小打小鬧,治標不治本,何用?」

    其人是篤定了主意要獨攬朝綱。

    至於官家……

    牟子才想到官家,只覺一陣頭痛,不知如何言說。

    這一片烏煙瘴氣之中,隴西收復的消息,叫人又喜又悲。

    他當然也狂喜,但狂喜之後,感受到的還是悲涼。

    隴西不是不好,當然很好,只是對於眼下的大宋而言,那地廣人稀之地更像是個拖累。

    別的不說,去歲支援給川蜀的四千萬貫依舊是增發會子。

    收復隴西的功勞,其中皆大宋百姓之血淚。

    這就好比,一個重病之人,眼下最需要的是調養、治病。而隴西,則是李瑕將一枚官印搬到了這重病之人面前,告訴他,功業就在此時,正須振奮。

    只怕這一振奮,病人便要咽了氣……

    「你從川蜀回來,有些事尚不了解,老夫若說想勸李節帥莫再招劉黑馬歸附,恐怕你要罵老夫。」

    牟子才緩緩說著,眼中滿是憂慮。

    他亦不願潑涼水,但這些話,不得不說。

    「載陽若是來為李節帥請功的,不如請他先著眼看看這大宋百姓的水深火熱。大宋經不起戰事,也經不起再一次李全之禍,動兵隴西,拉攏世侯,他做錯了。」

    「……」

    江春暗暗心驚。

    次日,他披上嶄新的官服赴任,在待班閣等著,準備在官家小朝會時顧問應對,卻是一整日未得詔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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