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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那柄長劍則是被放在腿上。
之後,李瑕忽然開口說了一句。
「這是我所能給你的刺殺我的最好機會,你現在動手還有一絲希望。但到了山西,不會有機會。」
「大帥在說什麼?似乎誤會學生是刺客了?」
「這一趟之後,我得返回長安,你就藏不住了。」李瑕道:「你袖子裡有把匕首,試試能否殺我?」
「匕首?」元從正又一愣,連忙舉起身,露出胳膊。
沒有匕首。
李瑕不算太意外,問道:「前幾日我們提到廉希憲,我說了很多,你可有想反駁的?」
元從正放下手臂,默然了一會,忽道:「原來如此,難怪這些日子以來大帥每每試探於我,原來是將我當作廉希憲?大帥想招攬他?」
「嗯。」
元從正似覺好笑,搖了搖頭,坦誠道:「學生不是廉希憲。」
李瑕一愣。
之後,他也搖頭笑了笑。
「好吧,那你以廉希憲的立場反駁我如何?就當幫我練習說服人。」
「既大帥吩咐,恭敬不如從命。」
元從正先是轉頭看向了船篷外的黃河水。
似因離家鄉愈近,氣質比往常灑脫了許多。
「平心而論,大帥用的是詭辯之術,之所以能取關中,不過是在中原兵力無暇西顧之際,趁虛而入。當然,此為兵法常理,理所當然。大帥有這般機會,該取。且果斷出手,步步搶占先機,讓人佩服。
但……大可不必說得冠冕堂皇。
對於廉希憲所效忠的朝廷而言,阿里不哥、李璮的威脅更大,並無在關隴與大帥長期作戰的必要。而並非是民心不可用。至少在開戰之前,關隴民心還不在大帥。
與其說他打仗『小家子氣』,不如說是他考慮的角度與大帥不同。想必若重來一次,廉希憲也不打算盡征關中民壯、任關中殘敗也要與大帥魚死網破,他既不願,也沒有必要。對他而言,事有輕重緩急,就是如此簡單。」
李瑕聽了也不生氣,抬了抬手,示意他繼續。
「大帥說,要比北地君王做得好,但還只是說,眼下並未看到。至少這次,北君親征漠北,立漢制、抗衡蒙古舊制,稱得上堂堂正正。大帥雖志向遠大,但……趁火打劫,且借宋廷之名、行宋賊之事。不能說是不光彩,但確實未勝過北君。」
話到這裡,元從正又道:「不過,大帥之氣魄已遠勝廉希憲,他必已甘拜下風,心服口服。」
「勝廉希憲,目前未勝忽必烈,是這意思?」李瑕問道:「但觀往後如何?」
「大帥志氣恢宏,往後也許真如大帥所言那般,建煌煌偉業。」
「往後有可能勝忽必烈?」
「有可能。」元從正道:「可前提是往後十年、二十年間,大帥還能一切順遂。不病,不死,志向不移,氣運不絕,且還能應付得了南北兩國無窮無盡的攻打。」
「廉希憲信我能做到嗎?」
「想必是不信的。」
「要如何才能信?」
元從正又向船篷外看了一眼,道:「不知,學生只是依大帥吩咐,站在廉希憲的角度上辯一辯。」
「可惜了,你太克制,若真是他本人,想必能更雄辯滔滔,暢快淋漓。」
李瑕說罷,也看向船篷外,不再問。
許久,等船快到北岸了,先開口的是元從正。
「學生再站在廉希憲角度談談對大帥的看法吧?」
「也好。」
「他與大帥,並無私怨。與大帥為敵,做事而已。」
「也是承擔責任。」李瑕道:「他擅任汪良臣為帥,結果丟失了關隴,他想承擔下來,並挽回。」
「原來如此。」元從正道:「那他若被論罪,不能埋怨君主無情,也不必怪罪於大帥。他犯的錯,確實該由他擔,名為『希憲』,卻不守常制,該。」
李瑕笑了笑,不語。
元從正道:「由此可想,他與大帥志同道合,甚至是欣賞、嘆服、敬佩大帥。」
「但不肯歸順我?」
「方才也說了,在他看來,大帥目前並未勝過北君,如何能辜負十年君王恩義?再將一生報負繫於未知?」
「不急,慢慢看。」
「是。」元從正繼續他想說的,又道:「大帥有首詞,恰配眼前風物。」
他抬了抬手,指向那黃河水,沉聲吟誦。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船隻已然靠在淺灘上。
元從正恍若未覺,猶在緩緩念詞。
直到最後一個「苦」字念罷,他回過頭,看向李瑕,氣質再次有了不同。
沒了謙卑稚嫩的少年氣,多了份沉穩與悲鬱。
「這詞,不是我寫的,張養浩寫的。」李瑕緩緩道,「可惜你今日念這詞,數十年後,有人路過潼關,目睹的依舊是百姓深重災難。」
很鄭重的一句話。
但元從正沒聽懂。
當世,無人能懂……
「張養浩。」元從正念著這名字,道:「論喬裝改扮,還是李節帥閣下更擅長啊。」
「不裝了?」
「裝得太粗糙,不裝了。」
「粗糙是說你的計劃,至於演技,只能以『拙劣』二字形容。」
兩個對視一眼,各自笑了笑,笑容中有會心,有釋懷,也有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