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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他本以為,說這些,李瑕會著惱,會罵一罵廉希憲,拒絕承認廉希憲的政績。
想看李瑕也像他一樣有慎有妒,他也能好受一點。
但沒有,李瑕只以廉希憲作為激勵……
……
「殺頭!」
「噗……」
菜市口前,大刀一次次斬落,數十餘顆頭顱被砍下來。
達魯花赤、奧魯,還有郿縣境內一個個蒙古貴族及其依附者。
百姓沒有歡呼,更多的還是不安。
李瑕與劉元振再次上馬,向城外行去。
「知道我為何殺他們嗎?」
「因為是蒙古人?」
「不是。」李瑕道:「因為他們占據了大量無主的荒田,或侵奪著有主民田,或是壓迫驅口耕種,或是不耕不稼,把關中田地變為草地,放牧牛羊。」
劉元振瞥了李瑕一眼,暗想劉家也有大量的田,或者說整個西京的田都曾是劉家的。
「你看,這便是我會比廉希憲做得好的第一樁……」
……
這日,郿縣城頭上宋旗招搖,宋軍繼續策馬東向。
而在下一個城池,百姓依舊不明白為何宋軍會突然出現,直如神兵天降。
人與人之間,有著天壤之別,體現在消息渠道上也是如此。
李瑕、廉希憲這些人,既能散布出大量的探馬,又有一葉知秋的本事,能知幾日間千里外的形勢。
而普通百姓卻連隴西丟了都還不知。
畢竟,四月十二日之後關隴之戰的消息才開始傳入關中,一直發酵到六月,民間才傳開。
於是當宋軍入境,半個關中都像是懵了一般……
……
長安城依舊平靜。
街頭巷尾不時有人談起近日城中官員學子大規模東遷之事。
「聽說是西面打贏了,要打北面,當然要調人、調餉……」
「看這動靜,額差點以為是什麼人打進京兆府……」
「官府都張榜告示哩,北上平叛,往後沒得戰事哩……」
「……」
呂阿大擔著籮筐穿過永寧門,走過南大街時,聽到的便是類似這樣的討論。
又走了一會,前方便是長安鐘樓。
他左右看了看,在街邊尋了個陰涼的角落放下擔子,坐下,開始叫賣。
「寒瓜!賣寒瓜了!」
天氣依舊炎熱,呂阿大打著赤膊,猶有汗水不停淌下,皮膚黝黑,身材幹瘦。
旁邊支了兩張破桌賣涼茶的攤販便笑問道:「老哥,喝口涼茶不?」
「額自個賣的寒瓜都捨不得吃哩。」呂阿大直搖頭。
賣涼茶的攤販遂舀了碗水給他,道:「看這一身汗,重死人的兩筐大瓜,哪擔來的?」
呂阿大連忙道謝,傻笑道:「從草場坡一路擔了六里地進城,額這不指望能在城裡多賣些價錢。」
「老哥是種瓜的?」
「種瓜哪夠活的,額佃了幾畝官田。」
「官田?能種官田的可不算多,老哥日子好過哩!」
呂阿大也有些得意,道:「官佃當然好,一畝上等田只交三升糧哩。額聽說,南面那宋國,一畝得交一斗四升,嘖嘖,嚇死個人。」
攤販也是咂舌不已。
「老哥還知曉南國那邊田稅?那可遠吧?」
「嘿,額聽一位先生說的。」呂阿大伸出大拇指,道:「額還見過這京兆府最大的官,宣撫使。」
「真的?老哥講講唄。」
呂阿大回想著,眼神中透出些敬畏之色,已想到了六七年前。
「宣撫使可真是救了額一家的命啊。那年,額借了羊羔利,那可真是利滾利,利滾利,都得賣兒賣女了,虧得是宣撫使來,把那些羊羔利的債契一把火燒了。就在這鐘樓前,那天半城人堵了滿條街……」
說著說著,他頭一轉,正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過鐘樓,忙不迭便抱起一個寒瓜跑上前。
……
「恩公!」
耶律有尚緩緩步入南大街,目光四下逡巡著,似在尋找什麼,忽聽得一聲呼喊,抬頭一看,卻見是個黝黑乾瘦的老農。
「你是?」
「小人呂阿大,當年就是恩公免了小人的羊羔利,還讓小人當了官佃……」
耶律有尚並不倨傲,笑了笑,有些自豪,目光又一掃,問道:「既有田耕,怎麼還出來賣瓜?」
「這兩年因打仗加派了糧,額想著再種些瓜賣了……嘿,小人懂的,平叛嘛,平了叛,以後日子越來越好過。」
耶律有尚點點頭,眯眼看了呂阿大一會,感受到對方的誠摯,心念一動,從袖子裡掏出一串錢遞過去,道:「你的瓜我買了。」
「這……」
「能否再幫我一個忙?不難,只是一樁小事。」
「好!額什麼都能做!」呂阿大重重點頭,這才歡天喜地接過那貫錢。
「這邊說。」
耶律有尚抬了抬手,拐過小巷。
呂阿大連忙擔起他的瓜,快步跟了過去,嘴裡還絮絮叨叨。
「恩公,這錢多了,秋糧馬上要收哩,小人過得下去。方才小人還和那賣涼茶的說,額們比南國稅可輕太多,恩公當年說的,小人都記著。」
「說到此事,等戰事過去,官府絕不再加派你們的糧。」
「小人明白,前些年就不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