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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都總管議事堂上顯得十分沉悶。
劉元振近來有些心喪意懶,不再像往昔那樣侃侃而談。
這日坐了良久,劉黑馬才開了口。
「都談談看法吧。」
賈厚瞥了劉元振一眼,見其不出聲,只好道:「汪良臣那四萬大軍,只怕是……沒了。」
語罷,眾人面面相覷,再次沉默起來。
這件事其實他們已經琢磨了幾日了,私下裡已經大驚失色過了,但就是……怎麼都難以相信。
再難相信也得相信,否則四萬大軍若在,能讓宋軍如此肆虐於隴西嗎?
堂上,有咽口水的聲音響起。
就像是把一塊不可能吞下的大石頭吞起喉嚨里,劉元振咽了咽口水,沮喪地抬起頭看向屋頂。
他知道,當時若是聽了他的話,只怕現在沒了的就是劉家。
賈厚見無人搭腔,只好繼續道:「好在,李瑕能調集的兵力不過一萬人。秦州扼控於木門道,汪直臣已增援,當不至於讓李瑕入隴西。」
劉元振搖了搖頭,心想,以李瑕的能耐,也許已經攻到鞏昌了,又不是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但他已沒自信說出來了。
劉元禮問道:「汪直臣雖增援了秦州,但洛門道也可走吧?」
「是,不過這種山間小道不易行軍,汪家只要派數百人扼守,李瑕便是上萬人也難過去。」
「別猜沒用的了,談戰事,我等若出兵……」
劉黑馬話到一半,聽到遠處有動靜傳來,停下話頭,抬眼看去,不一會兒,有部將跑來稟報了一句。
「稟元帥,廉公到了。」
……
鳳翔府就是歧山,府城南面七里有姜氏城,城南有姜水,據傳便是《晉書》所載「炎帝以姜水成」之地。
因此,神農鎮常羊山上,便建有炎帝陵。
廉希憲至鳳翔府,第一樁事並非部署防務,而是到了炎帝陵祭祀。
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句話李瑕尚不理解,廉希憲卻太明白祭祀對民心的安定作用。
如今隴西形勢只有陝西行省的官員、將領明白,平常人皆未聽聞。臨洮一戰的結果也才傳開不久,關中士民尚在慶賀新王朝的大勝。
再加上這一場祭祀,廉希憲讓人們看到的是正統朝廷的大義名份,還有對往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期待。
人必須有期待。
總而言之,若宋軍敢犯境,便是賊寇,人人得而誅之。
廉希憲任京兆宣撫使已有六年,一直關心民間疾苦,政績顯著,又經歷了阿藍答兒之鉤考,關中民心確實在他。
祭祀結束之後,廉希憲與劉家父子從山頂望向關中。
「劉公為何心事重重?」
「若要調兵往隴西,只怕……」
「來不及了。」廉希憲道:「得認清形勢,如今……攻守之勢易也。」
劉黑馬一愣。
他心底,還帶著以往習慣的看法,認為李瑕實力不強。
廉希憲摸著他留得很漂亮的長絡鬍鬚,語氣平靜,又道:「若我是李瑕,此時已取鞏昌,並控制了臨洮兵馬,先取街亭隘口、再取秦州,控住要道。」
劉元振與劉元禮對視一眼。
「廉公何以見得?」
「我是說,倘若由我來做,此時已做到這一步。」廉希憲反問道:「你們以為,他比我如何?」
劉元振不好回答,低頭順著廉希憲的思路反推過去。
「要做到這麼快……他先擒了汪家?」
「不錯,先擒汪家,局勢可定。宋軍看似被堵在秦州,不過是李瑕給的障眼法。他每每能切中關鍵要害,留假象,由你去猜。你既然已南轅北轍了,如何能猜中?」
劉元振深有所悟,行了一禮,只覺茅塞頓開。
劉黑馬道:「廉公此來,希望我出兵收復隴西?」
廉希憲沒有馬上回答,喃喃道:「最壞的局面是……秦州已失守了。」
「為何?」
廉希憲看向劉元禮,問道:「仲民,若是你領兵在外,得知家鄉已被敵人攻下,一家老小已被拿下。你會如何?」
「我……」
「再說士氣、兵力……罷了,不必說了。」
劉元振問道:「也就是說,若李瑕還未到鞏昌,他不會有機會。但他若已到鞏昌,我們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廉希憲道:「我們能調出的兵力只有一萬五千人,若盡數出兵,京兆防備空虛,容易被李瑕偷襲。」
「是。」
「李瑕亦有精兵一萬左右,待我們出兵,就必須在渭河谷道或街亭隘口與宋軍鏖戰。李瑕新勝,全殲四萬人、取鞏昌,銳氣不可擋,而我們才在與渾都海的決戰中損失慘重。可有信心勝?」
這對於劉黑馬而言,並非是信心的問題。
而是不值得。
宋軍再弱,一萬精銳守在山道上,要拿下來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而鞏昌也不太會成為劉家的地盤。
劉黑馬守渾都海是為了保關中、保家。
至於反攻隴西,他不想打。
以往這種情況,都是蒙古騎兵殺過去,征服當地豪強。
這是蒙古人該做的,連這都做不到,還臣服蒙古做什麼?
心想著這些,劉黑馬搖頭嘆息,道:「毫無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