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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賈厚朗笑,問道:「在李帥眼中,鄙人這條賤命也只配用來羞辱元帥一番?」
「人命豈有賤的。」
李瑕說著,隨手一指李昭成,道:「這位,家兄。」
賈厚目光一瞥,頗感不解。
李瑕又道:「我與劉黑馬有一面之緣,他既與我有聯姻之意,我厚顏,為家兄求娶劉家女兒,從此世代通好……」
「李家願歸蒙古?」
「不,還是那句話,我提出意見,請劉黑馬考慮。」
「那便無甚好考慮的,請李帥不必一廂情願。」
「賈先生只負責帶話便是。」李瑕神色淡然,抬了抬手,道:「請吧。」
……
李昭成臉色又添了幾分黯然,安排人送了賈厚北上,思來想去,還是重新轉回議事堂。
「二郎。」
「來得正好,這一摞文書幫我過一遍。」李瑕頭也不抬。
李昭成嘆息一聲,上前接過那些公文,道:「你肯認我是『家兄』,我很開心,但我的婚……」
「我問過嚴云云了,她不願嫁你。」
李昭成愣了一下,只覺這話很是戳心。
李瑕道:「她與韓老商量過,打算招個入贅的,不需多大能耐、家世,能安貧樂道即可,她想要那種,替她打點家事,老老實實,有點迂笨的老男人,你明白?」
「其實。」李昭成緩緩道:「我只想開個酒樓,做……」
李瑕沒工夫聽他慢慢說,徑直道:「你以為你合適,但你不合適。你那是年少未經世事,而不是迂笨。你會有太多成長,那以後是否還能一如既往?嚴云云不會拿後半生去賭你往後如何,人家沒工夫跟你賭,又憑甚跟你賭?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跟你好了,將她努力得來的一半命運憑白交付未知,怎可能?」
話到這裡,李瑕目光看向窗外。
說的雖是李昭成與嚴云云之事,但他與劉黑馬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李瑕還是道:「她不可能看上你,死心吧。」
李昭成只覺心痛。
李瑕不理會他這種心痛,又道:「她看你相貌好,與你好了一次。但相貌這種事,也就這一點作用了。之後的,看的始終是人本身……」
「二郎別說了……別說了……我懂……」
李昭成背過身,吸了吸鼻子,努力保持著語態的平穩。
「但讓我平靜一陣子可好?我暫時,實在不想娶劉家女……」
「想多了,劉黑馬也不會答應將女兒嫁你,去忙吧。」
……
「劉黑馬絕不可能答應,何必杞人憂天?老道早便說過,你為人須灑脫些。」
郝修陽轉身,自書櫃中翻出一本《抱朴子》遞在李昭成手裡。
「借你了,修身養性吧。」
李昭成接了經書,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道:「在二弟面前,總覺……我仿佛稚幼小兒。」
「他那人……」
郝修陽喃喃了一句,也不知該怎麼說李瑕,最後搓了搓手臂。
「真冷。」
他家裡雇了許多個侍女,但擔心說話時被她們聽到,李昭成一來,他便讓她們都退下去,許多事便要自己做了。
此時已是入了夜,冷得厲害。郝修陽出屋,拿鐵鉗子鉗了一塊煤炭擱進爐子裡,又拿起一壺酒溫著。
「看看這煤炭。」
「樣式倒古怪。」
「蜂窩煤,你去臨安之前還未制出來……天冷了啊,沒點東西取暖,人該受凍了,尤其是老道這般老邁。」
郝修陽也有感慨,拿了毯子披在身上,倚在火爐邊,有許多話想談,一時又不知如何談起。
「劉黑馬、關中、煤炭……李節帥這人,心裡事多……如何言之呢?便談這取暖吧,漢代以來雖有煤炭,終是少,百姓入冬須伐木取暖。
關中之地,山林漸減,祖宗時嚴禁伐桑,四十二尺為一計,三計以上,死罪。大宋承平年間,每逢入冬,三司出炭數十萬減半價以濟貧民……」
話到這裡,郝修陽指了指火爐里的蜂窩煤。
「小物件,做出來不難……李節帥往臨安前,給了老道這厚厚一摞文稿,有些難造,如這般好造之物也多。難的,是要如何給每家每戶用上。
老道花費兩月光景,在華鎣山勘到有煤,然如何?田地需人種、水利需人修、道路需人開、鐵石需人采、採回來需人制……樣樣需人,而人,得吃飽飯,先得種上田。蜀地只這些人口,而老道手底下又有幾人?
其中難處,遠不止這些。
入冬取暖,僅有這煤炭,不足矣,還須有衣裳,葛、麻、蠶絲不足保暖,李節帥言須在川蜀廣種棉花,所謂『徑從南浦攜書笈,吉貝裳衣皂帽帷』,吉貝裳衣,他稱『棉衣』,早已有之,推行卻難。
派人往南邊尋了吉貝種子,四個月光景歸來,倒是有了種子,待來年春耕,也不知幾家又願將土地改種棉花?
老道手裡這一攤子事,利於民,必是利於民啊。早日開始做了,明歲稍解南鄭縣城百姓之寒,兩三載稍解漢中百姓之寒。六七載,或稍解川蜀百姓之寒。然無一二十年光景,改不了國勢。
李節帥之所以欲取關中,老道能明白,關中有牛羊馬匹,此為畜力,有羊毛、有煤炭、有人口,還有功勞名義威望,皆他急求之物。取了關中,他又欲取山西,以求有開採好的煤山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