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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頁

2023-09-05 13:24:23 作者: 怪誕的表哥
    兩名侍女過來,繼續為他修剪指甲;又有一侍女捧上瓜果,開始泡茶水;隱隱還有絲竹之聲起。

    屋中的溫度、身下柔軟的躺椅、少女溫柔的手……樣樣都讓人感到舒適。

    不一會兒,廖瑩中過來,兩人方才繼續說起話來。

    「非瑜一路奔波,可乏了?」

    「不乏,正好頭髮是濕的,請藥洲先生接著說吧。」

    廖瑩中舒服地哼了一聲,道:「王介甫那詩,還有前四句,『歡樂欲與少年期,人生百年常苦遲。白頭富貴何所用,氣力但為憂勤衰』。這何嘗又不是東翁的寫照?」

    李瑕微微笑道:「不像吧?」

    在他以為,王安石與賈似道完全是兩個評價,一個是名垂青史,一個是遺臭萬年。

    廖瑩中道:「說來可笑,東翁與王介甫完全是兩樣人,王介甫為人樸素、不邇聲色,其妻為其置一妾,王介甫見之,問『何物也?』,豈不可笑。」

    李瑕點點頭,僅這三個字,他便能感受到王安石的古板。

    「之後呢?」

    「王介甫問那女子身世,得知是丈夫欠了官債賣她為人妾,遂贈錢,放她夫婦團聚。」廖瑩中道:「他那人……蘇老泉說他『囚首喪臉』,只這四字,你便可知一二。」

    「囚首喪臉?」李瑕再次在這些讀書人面前顯得有些無知。

    廖瑩中道:「面垢不洗、衣垢不浣,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

    王安石那執拗、邋遢的樣子馬上在李瑕腦子裡形象起來,確實與賈相公是兩個極端的人。

    李瑕知道廖瑩中不會無緣無故談王安石,再想到賈似道先前所言,問道:「賈相公莫非想當王安石?」

    「誰敢當王介甫?」廖瑩中低聲喃喃道,「非瑜未聽人罵嗎?『矯情立異之臣,啟靖康之禍,葬大宋半壁江山,流毒四海,遺臭萬年』……若非局勢至此,東翁豈敢效仿?」

    李瑕不由詫異。

    他見的事多了,卻未想到今日還能聽到這樣的話。

    就賈似道這等青史唾罵的大奸臣,竟還有臉嫌棄王安石遺臭萬年?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墓誌

    關於王安石變法,李瑕在重生前知道的大多都是肯定的評價。重生以後,偶然聽到文人議論時事,多是貶低之言,也並未太過關心。

    變法失敗了,遭受非議也是在所難免……

    但李瑕卻沒料到,在當朝,王安石竟是被口誅筆伐,尤其是靖康以後,時人多是認為「國家一統之業,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

    反觀賈似道,如今雖有輕佻之名,無非白日狎妓、教官家鬥蛐蛐,百官嘴上非議,其實皆以為無傷大雅,不少人心底還承認「其材可大用」。

    當今官家用人的水平……在丁大全拜相以前一直被百官頌揚的,至少杜范、吳潛、董槐、謝方叔等人官聲都不錯,包括對賈似道也是量才而用。

    此事說來可笑,但目前為止,在大宋官場上,賈似道的名聲還真是遠遠好過王安石。尤其是在這「閻馬丁當」為禍朝綱之際,他甚至還能被百官劃到忠臣良將的範疇中。

    聽了廖瑩中的述說,李瑕不由暗自搖頭,提醒自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看法,不能用後世的眼光來對待當今的人心、看法……

    「如此說來,賈相公亦欲變法,又恐如王安石一般身敗名裂?」

    「限田之策,漢代董仲舒始議,之後歷代皆有,為抑富扶弱之圖,卻皆不見成效。王介甫為人執拗,強力推行,致擾民致亂,弊大於利……」

    廖瑩中說著,長嘆一聲,又道:「東翁亦猶豫啊。若鼎力革新,恐覆王介甫之覆轍,身敗名裂尚只是其一,萬一再釀成大禍,只恐社稷不存;但,大宋積弊叢生,若不思變,如何拿出錢糧抗蒙,只怕是……」

    李瑕道:「還是社稷不存。」

    「東翁常言,謝方叔庸材,慣會一味上書勸官家,實則毫無魄力,尸位素餐之輩爾。當今天下,須有英豪挺身而出。」

    李瑕似有觸動,又似沒有,只默然不語。

    廖瑩中道:「賈家兩代忠正之臣,東翁自詡『輕薄兒』,但終究是未忘家訓。」

    ……

    這邊兩人說著話,侍女們已開始替他們捶腿揉肩。

    為李瑕烘頭髮的侍女偷眼看去,只見另一侍女素手按著李瑕的腿,已起了大變化。

    她不由暗想道:「他這人,嘴裡正兒八經的,心裡……」

    便是這一晃神之間,有焦味傳來,是她手上一小縷頭髮烤焦了。

    「呀。」這侍女慌忙跪倒。

    廖瑩中皺了皺鼻子,正要呵斥,李瑕已擺手道:「無妨,不差這兩根毛髮。」

    「非瑜說無妨便無妨吧。」廖瑩中笑了笑,意味深長。

    還待再談,又有婢子快步上來,稟告道:「先生,有位官員想見賈相公。」

    「何事?」

    「奴婢不知。」

    「帶他過來吧……」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過來,隔著屏風賠笑道:「藥洲先生有禮了,不知恩相進城來……」

    「你既來了,孫知州怎麼不來?」廖瑩中淡淡問道。

    「馬上就來、馬上就來……孫知州家的小衙內今日在城中被人打了,受了傷,孫知州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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