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煙霏雲斂

  「昊焱，身體沒事嗎？我去找鳳給你看看？」

  「不許走！」

  被他意外的吼聲嚇到，霏烙頓了一下，站在原地。

  「昊焱？」

  「你不許走，不許離開我的身邊！只要你敢出這個屋，你信不信我立刻再捅自己一刀，你不是說等我傷好了就走嗎？我告訴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好，下次我直接衝心髒捅.乾脆一刀捅死我得了！」

  他這鬧的毫無緣由，讓霏烙只覺的荒唐。

  她可以容許他所有的任性和胡鬧，卻唯獨不能容忍他拿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昊焱，」霏烙的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厲色，「你別再胡鬧了！」

  權昊焱當然知道自己鬧的很莫名，所以本來想著要立刻道歉的，結果就被霏烙這麼吼了，頓時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你凶我？」

  權昊焱不敢置信的看著霏烙。

  ——她從來沒有這麼吼過自己的。

  「好哇，霏烙，你現在都開始嫌我鬧了？當初是誰說我可以盡情任性的，是誰說絕對不會嫌棄我的？現在你都開始嫌我鬧了，之後是不是還要嫌棄我這個人了？」

  他說著說著，眼圈都紅了起來。

  「你變了，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說，你是不是變心了，你看上哪個狐狸精了？那隻狐狸精能有我好看嗎？」

  霏烙在看到他的樣子之後，心有不忍，然而還不等說些什麼，就被他後來的質問給鬧的啞口無言。

  「…沒有狐狸精。」

  「沒有狐狸精那是蜘蛛精還是白骨精？你口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了！」

  「.」

  這幾年他不是變得穩重成熟了嗎？這怎麼比之前還難纏了？

  「沒有蜘蛛精也沒有白骨精，沒有別人，什麼都沒有。我不讓你鬧，是怕你扯著傷口，我生氣是因為不想聽你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等你傷好了，隨你怎麼鬧都行，好不好？」

  這一刻，霏烙覺得，他簡直比小權子還難哄。

  聽到霏烙這麼好言好語的哄勸，小傢伙果然心情好了不少，立刻安分了下來。這小孩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要稍微聽點好話，立刻就能揚著嘴角，得意洋洋的傻笑。

  但那唇才剛翹到一半，臉色立刻又垮了下來。

  「傷口裂開了最好，這樣就不會好那麼快了等我傷好你就要走了，那我還跟誰鬧啊。」

  霏烙與他額頭相抵，鳳眸深深的看著他。

  「昊焱，你的身邊便是我唯一的歸處，所以我向你保證，不管我去哪裡，最終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對你的保證從來沒有失言過，對吧？」

  權昊焱用額頭『咚』的撞了一下霏烙的額頭，結果疼得自己眼含淚花。

  「對什麼對，你是從不失言，但你也從來都不說明時間，誰知道你什麼時候才回來，已經快十年了，你還想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我…」

  她也說不好，這個世界上總是難以做到兩全，有那麼多的不如意會左右他們的生活。

  「昊焱，對不起，我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霏烙總認為自己很強，所以總是不自覺的想要保護更多的人，想要面面俱到，想要為所有人負責。但事實是，她很弱，所能做到的事情有限，根本承載不了那麼多人。

  所以最後，什麼也沒有做到，什麼都沒能做好。

  「烙烙。」

  權昊焱抱著霏烙摔進了沙發里，腦袋埋進她的頸間，什麼也已不說，只是這樣靜靜的躺著。

  他只是想要這樣切實的感受著霏烙在身邊的氣息和觸感，僅僅只是這樣而已，只有這樣才能夠緩解心底的恐懼。

  「這次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對不對？」

  「當然，只要你需要，我就會一直陪著你。」

  雖然霏烙確實順著他的意思，但卻讓權昊焱怎麼都開心不起來，又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異樣感，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

  因為她這番話簡直就像是在說——

  「難道我若是說我不需要你的話，那你就不陪著我了嗎？」

  這句質問讓霏烙愣了一下，她認真的回答道：

  「若是昊焱已經不想再看到我了的話，那我當然會立刻消失的遠遠的。」

  從霏烙的眼神之中，他看出她是認真的。

  權昊焱知道，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若是有一日自己和她說『分手』，說『不喜歡她，不想再見到她』的話，她一定不會做任何的糾纏，甚至連句『為什麼』可能都不會問，直接消失無蹤。

  「就像你那次離家出走一樣嗎？」

  少年雙手撐在她兩側，自上向下的看著她。

  「我需要，你就留下；我不需要，你就離開全都是『為我、為我、為我』！那你的意志呢？你自己的想法呢？你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想要留在我身邊，而留下來的嗎？」

  ——對啊，他一直想問的就是這個。

  「為什麼你每一次離開的時候，總是能夠那麼乾脆？」

  姐夫在離開的時候，還能夠不舍的和姐姐告別，但是他們呢？

  一眨眼的功夫，人可能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他看著她離開的消息，孤獨的無措。

  明明他們認識了那麼久，遠比姐姐和姐夫他們要更久，他也自信在感情上他們不會輸給任何人，明明也並沒有什麼會阻礙他們情感的因素，但是他為什麼會感覺愛的這麼累？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要給自己起『霏』這個姓氏了。」

  少年輕輕的低喃著。

  「煙霏雲斂.像雲一樣，自由的飄揚.這就是你啊，霏烙。」

  又有誰能把雲抓在手裡呢？

  天上的雲，它的眼界太高，所以才不會注意到地上渺小的人，也更不會為誰而停留。

  而他竟還妄想著要把雲留在身邊，這是多麼不自量力的想法。

  霏烙被他的樣子嚇到，手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

  「昊焱，你在說什麼？」

  他的那些話語，霏烙似乎能聽懂，又似乎聽不懂。

  但唯獨有一點她能夠確定——

  「我才不是雲啊，才不是那麼乾淨高潔的東西。」

  「是啊，我倒希望你不是。」

  權昊焱看著她緩緩說著。

  「我寧願你普通一點，這樣我現在也不會這麼不安了。」

  ——她讓他不安了嗎？

  「為什麼？明明你的身邊是我唯一的歸宿，明明我不可能會離開你。」

  他們兜兜轉轉的這十年間，她也不曾真正的離開過他，無時無刻不期盼著能夠回到他的身邊。

  所以，為什麼他要這樣的質疑她？

  「是啊，為什麼呢？」

  權昊焱深深的看了霏烙一眼，隨後仿佛下定某種決心一般坐起身。

  「你走吧。」

  「什麼？」

  「我說你走吧。」他故意沒有看霏烙，自顧自的說著，「這次我不會強行的留下你，所以你若是想走就走吧。」

  霏烙無法理解，他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話？

  什麼叫想走就走吧，她明明…

  「真正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所以你要走就趕緊走，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繼續說道：

  「你走了就再也別回來了，這次我才不會再等你，我等了十年了，已經夠久了吧？所以等你走了以後，我立刻就再找一個，找一個比你漂亮、比你聰明、也不會隨便丟下我不管的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霏烙神情微頓，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壓抑住苦澀，低聲回應道：

  「好，你確實值得更好的，若是你日後能夠遇到別的什麼人，我也會祝福你們」

  這回輪到權昊焱瞪大眼睛看著霏烙，他抓著霏烙的肩膀，水潤的桃花眸被氣的泛紅。

  「你竟然讓我去找別人？你怎麼忍心把我推給別人！你聽不出來我是氣話嗎？我要是真能忘得掉你，還至於在這等十年嗎？還至於自殘嗎？還至於低聲下氣的求你嗎？」

  他氣的有些胸悶，吼完之後緩了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隨後才語氣哀泣的問道：

  「烙烙，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了？你真的愛我嗎？」

  「我當然」

  「你愛我，你當然愛我。你就和小權子一樣愛我，從被我撿到的那一刻，就把我當成了生命的全部，甚至能為我拼命。但你又不是狗，你是人啊，我需要的又不是你的『忠心』！」

  說到這裡，他突然好似認輸了一般，鬆開了手。

  「霏烙，我真的看不懂你啊…就算我救過你一次，這些年你也早就把那份恩情還完了，所以就這樣吧…」

  霏烙的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慌亂，她在恐懼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昊焱，別…」

  「霏烙，」少年的桃花眸中閃動一陣異色，「我把自由還給你，所以以後，無論什麼事情，都由你自己來做決定。」

  當他的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霏烙感覺她的身上有某種無形的枷鎖碎裂了，那是他對她下的束縛，是連接他們兩人過去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