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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2:03:13 作者: 謝知微
同年,報紙上一篇《提倡國貨,振興民族工業》的文章傳遍祖國各地,作者是一個叫「思白」的青年人,更多實業家加入了愛國運動,學校失火、南方水災、戰爭前線,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一九三六年,蘇柚白與孟信柯成立了青年會,拿出了部分錢支持抗戰工作,他們被敵方視為眼中釘,孟信柯勸蘇柚白離開華北避難,蘇柚白堅持將最後一批貨物連同情報送往前線。
在和接頭人碰面時,蘇柚白意外被敵方盯上,他響應迅速,將工廠全部交給了孟信柯,自己則跟隨接頭人前往了中部統戰樞紐。
那也是沈伯遠曾經呆過的地方。
在那裡,蘇柚白找到了沈伯遠留下的七十七封信,沒來得及跟隨轉移,落在了這裡。
信里寫著細碎的生活,平平無奇,比如早上吃了窩頭、今天寫了幾篇稿子……普通到想不起來他曾到過前線,曾在槍炮戰火里穿梭。
而每封信的結尾落款,都是:思白。
蘇柚白撫摸著這兩個字,笑著落下淚來,他輕輕吻著那些帶著墨香的書信,像吻著心上人。
那日,夕陽極美,他懷揣著這些書信,找上大隊隊長,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一九三六年,蘇柚白入伍,在軍區進行戰時訓練,因為學得快、體能佳,是極好的種子,他被分到了空軍第一大隊。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枕下,一直存著幾封信件,無論去哪裡都帶著,信件很特別,幾張紙沒有成文,只寫滿了「思白」兩個字。
一九三七年七月,華北爆發特大規模戰爭,津北淪陷。
七月底,南城以「思白」這位報業青年為首,成立了文藝界救亡協會,十里洋場一片肅清。
戰爭之火,漸漸蔓延,一直持續到一九四三年年末。
「白隊,在寫信啊?」同隊的衛長林扶著頭盔湊過來,他們已經在戰區呆了五個月了。
戰場轉移到東南亞以後,隊裡信件運輸就有些困難,幸好這兩年局勢轉好,總能寄出去。
蘇柚白如今已經是空軍第一大隊隊長,七年過去,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澀。這些年出生入死,身邊不剩什麼人了,衛長林是唯一留下的戰友,和他一起成了一把手。
這些天,大家心情都很不錯,抗戰已近尾聲,再過不久他們就能回家了,大家都想著信比人先到,討個好彩頭。
衛長林在咬著筆想句子的時候,蘇柚白被叫去開會。
「上級指示,抓緊一切機會反擊,爭取早日得到勝利,華北地區已經和敵軍相持一段時間了,敵軍也在觀察我們的動向,如果咱們能打贏反攻戰,就能逼他們上談判桌!」
「咱們,要進入最後一波作戰了!」
蘇柚白抿緊唇,答:「是!」
他回去將安排告訴了隊裡的戰友們,衛長林的信才吭哧吭哧寫了個開頭,他撂下筆,說:「那敢情好啊,咱們離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白隊,什麼時候集合?」
蘇柚白說:「等指示吧。」
他拍了一下衛長林的肩膀:「繼續寫吧,再慢點,你回家了,信都沒寄到。」
衛長林哈哈一笑,說:「唉,好難啊,不知道寫什麼,我出來那麼多年,我娘估計都不記得他兒子長什麼樣了,你說她突然見到我,是不是得嚇一跳!」
蘇柚白也跟著笑起來,營地外陽光很好,他重新拿起筆,把未完成的信寫完。
【先生親啟。】
【與你一別數年,不知你如今是否安好?多年前,我在中部戰區尋到你的信件,知你身體抱恙,總想問候,奈何這些年輾轉多地,信件聯絡始終無法暢通,】
【我此刻在東南方,與你峽灣相隔,算算距離,其實不遠,心中思念終於可以寫盡,】
【你曾說「國家生死匹夫有責」,年少時,我不屑一顧,如今,目睹無數戰友奮勇向前,才明白此話不虛。戰場上,師長說,不畏死的才不會死,我每每登上戰機,其實並不認同,】
【我想生、畏死,才能事事小心,在戰場上謀定後動。】
【先生,我想再見你一面。】
【正是抱有這樣的信念,才叫我存活至今,在我身後,有我愛的祖國和人民,亦有我牽掛的人,】
【有幾次戰鬥失敗,我聽著外面連綿的炮火,便擔心自己抵擋不住敵人的侵略,想著祖國萬萬人民餓著肚子奔波逃亡,想著你,是否還安康,今天吃了幾碗飯,明天能不能睡得安穩,】
【所幸天佑祖國,天佑我們,戰鬥已近尾聲,勝利的曙光即將到來,】
【再過幾天,我們要去打最後一場仗了,相信很快就會結束,遠征軍已有大半回了祖國,我們緊隨其後,】
【先生,你還記得《新世紀》嗎,你曾跟我講過,每一代人都在為祖國走向新世紀而努力,等戰火盡散,想必那時的祖國已是太平人間。】
他筆尖一頓,又寫道:
【另,我心中有件事徘徊已久,思量再三,還是寫在最後:有句話我始終不曾對你說,待我們重逢,我說給你聽。】
一九四四年,遠征軍強渡滇西進行反攻,歷時八個月,收復緬北、滇西,此戰成為敵方戰敗轉折點。
一九四五年,聯合國大會召開,敵軍無條件投降。
一輛輛卡車、列車,載著戰勝的軍人們回到家鄉,家鄉土地被厚厚的血水浸染多年,殘破卻又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