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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2:03:13 作者: 謝知微
    「柚白,給你介紹一下, 這是我朋友的女兒喬喬,剛從國外回來,說要過來玩玩,你不介意吧?」肖文鍾問。

    蘇柚白沒說話, 表現得疏離又客套,肖文鍾轉頭又給喬喬介紹道:「這位是和信齋、成遠製造的東家,我以前跟你提過, 比你才大一歲, 撐起這麼大攤子, 年少有為啊,相信你們能聊得來。」

    話已經說到這了,蘇柚白心裡有數,果不其然,肖文鐘沒坐多久,就藉口離席去會友了,桌上只剩下他們倆。

    喬喬拿起酒杯,說:「我早聽叔叔說起過你,開始還以為你和他一樣年紀,沒想到那麼年輕。」

    只要沒點明,蘇柚白可以暫時保持禮貌,他略抬起酒杯,回禮:「客氣了。」

    兩人隔著方桌,都是喬喬在說,蘇柚白偶爾應聲,大部分時間專心喝酒,過了一陣,見肖文鍾還不回,他有些煩躁,就打算離開了。

    這時,舞台上換了一個爵士樂隊,大提琴聲悠揚,場子裡站起來不少男女結伴跳舞,喬喬停下話頭,臉頰微紅,說:「蘇先生不邀請我去跳支舞嗎?」

    蘇柚白用手帕抹了下嘴角,說:「不了。」

    喬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蘇柚白站起身,言簡意賅:「小姐不用在我身上浪費工夫,我喜歡男人。」

    喬喬聽完樂了:「你在跟我開玩笑?」

    蘇柚白懶得解釋,穿上大衣走了,出了門,他點了根煙,南城一月潮濕陰冷,今年尤甚,天上零星飄起雪花,被燈光一打,像落地的星星。

    蘇柚白讓司機先回家了,他一個人漫無目的沿著江邊往前走,挺冷的,凍得手都麻了。

    南城江岸繁華,很多人剛從飯店出來就上了遊船,人行道上,有情侶戴著帽子親吻,蘇柚白腳步頓住,那兩個人也發現了他,趕快挽著手走了,看上去還挺不好意思的。

    蘇柚白望著他們走遠,轉身時又愣住了,搖晃的燈光下,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肩頭落滿細小雪粒,安靜的站在那裡,蘇柚白以為自己看錯了。

    竟是沈伯遠。

    「你……回來了?」

    沈伯遠穿著呢子大衣,模樣比從前多了風霜,他點了點頭,似乎有些躊躇:「嗯,回來看看。」

    蘇柚白心頭一空,隨即生出幾分喜悅,他好像回到了幾年前還不懂事的時候,話在嘴裡差點打結:「挺好的,以為你今年要在戰區過呢。」

    沈伯遠說:「我去找了祈同,他說你在這邊。」

    蘇柚白走到他身邊,兩人就這麼並肩走著,中間隔著半臂距離,有種自然的默契,都小心翼翼的。明明剛才拒絕喬喬的時候那麼果斷,真見到了,很多話卻說不出口了。

    可是這樣也很好,至少今年春節不必一個人過了,蘇柚白想。

    沈伯遠臨時住在蘇柚白家裡,還真呆到了春節,兩個人一起過年,沈伯遠包了餃子,給孟信柯送了幾盤,他們難得湊在一起吃飯,都裝作相安無事的樣子,沒去戳彼此面前那層窗戶紙。

    蘇柚白也變回了好學生,沈伯遠寫春聯,他給他磨墨,踩著椅子把春聯和福字貼上,椅子是竹子做的,看起來就不結實,沈伯遠一手扶著,讓他慢點。

    蘇柚白抬頭看,春聯橫批寫著:萬事如意,他忽然問:「先生,我們真能如意嗎?」

    沈伯遠有片刻沉默,然後說:「能。」

    蘇柚白忍了那麼久,就在他這句話里淪陷了,竹椅「咯嘣」一聲輕響,他故意踩空,身體一歪跌了下去,沈伯遠嚇了一跳,伸臂接他,兩人就這麼滾在了地上。

    兩人望著彼此,這次,沈伯遠卻沒有推開他。

    「先生,先生。」蘇柚白叫了他兩聲,一聲比一聲輕,沈伯遠呼吸卻急促起來。

    蘇柚白的手伸進了他的衣服,沈伯遠手臂顫著,低頭吻住了他。

    南城今年下了幾場細雪,沈伯遠釀了米酒,蘇柚白生意談得很順利,春節之後經常早早就回家,他們就坐在庭前聊天,管事說,蘇柚白如今有了幾分沈伯遠的味道,衣服上染著墨香,跟教書先生一樣雅致。

    蘇柚白笑了笑,到了晚上,沈伯遠抱著他,他轉身親了親他的下巴,過了一會兒又去親他的唇,沈伯遠臉紅了,蘇柚白笑起來,埋頭趴在他身上,兩人鬧了一陣,蘇柚白閉著眼,跟他說:

    「先生,祝你事事如意。」

    沈伯遠低頭親他的眉心,蘇柚白伸出手臂擋住自己的眼睛,眼淚從眼角流下去,一直淌到枕頭上。

    天亮了。

    耳邊響起敲門聲,管事的把醒酒湯放在桌上,跟他說:「少爺,您喝點解解酒吧,昨天幸好孟少去接您,要不然這大雪天的再出意外,我們可就擔心死了。」

    蘇柚白緩了一陣,聲音微啞:「他去哪兒接的我?」

    管事訝然:「您不記得了?您從百樂門出來直接去了馮老闆的酒館,唉,以後您可不能這么喝了,大醉傷身啊……」

    後面的話,聲音越飄越遠,蘇柚白沒有聽到,管事放下東西離開了,他在床上躺著,心臟被尖錐刺痛,他攥著被角,慢慢縮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他重新起身,吃了點東西,管事把工作文件整理提交過來了,放在書房。

    他木然地翻著手裡那些紙張,書桌有塊沒開封的墨,他拿起來聞了聞,笑著笑著,忽然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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