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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2:03:13 作者: 謝知微
等宴會散場,他特意去找他道謝,那天是立秋,夜間涼風習習,謝祁年靠在花園圍欄上抽菸,禮服與玫瑰如此相配,那個角落就像專為他布的景,海報一樣。
耳邊的樂曲聲忽然淹沒在心跳的轟響里,簡遙站在階前望著他,像看著一顆星星。
謝祁年也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夾著煙微探出身,問:「小朋友,要回家了?」他的聲音低沉優雅,讓人瞬間聯想到古典貴族、拿著長把雨傘的民國先生。
簡遙忽然對自己的取向有了認知。
縮在被子裡,他蒙住自己的頭,記憶紛至沓來,全是零散又深刻的片段。也許深夜很容易讓人陷進情緒里,他想:先生會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他不懂怎麼追人,一股腦喜歡上,就按自己的心意來了,那些所謂的「規劃」在見到成果之前都是不確定的。
翻來覆去一會兒,他忍不住探出頭,在微信上敲了一行字:【老師睡了嗎?】;
微信那頭沒有回覆,他嘆了口氣,扣下手機準備睡覺,提示音卻響了。
【怎麼了?】
正要打字,對面緊跟著又發了第二句:【小朋友要早點睡哦。】;
簡遙看著上面的稱呼,把頭埋在被子裡笑了一聲,這算階段性成果嗎?
他回:【好的,謝老師晚安。】先生晚安。
隔著屏幕,謝祁年手機光線明滅,他剛才頭有點疼,本來想著起床吃藥,見簡遙發了微信,就順手回了。
其實……也不算順手,起初的五個字他就看了好幾遍,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簡遙有點特別,和身邊其他工作人員相比,要離他更近一點。
在他的記憶里,很少有人跟他產生過於密切的交集,他年少在國外留學,休息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坐在河岸長椅上看書,進了演藝圈,因為順風順水,大家對他都很尊敬,或許是他這個人本身太淡了,那些稱兄道弟、觥籌交錯完全不屬於他。
鮮少有人這樣親近他,簡遙是個例外。
突如其來的例外。
他想起坐在月光下吞吐煙霧的男孩子,發現很多細節都在不停放大,下垂的眼睫、嫩紅的舌尖、纖細的腳腕……腦子裡有根弦仿佛緊繃了一剎那,鬆開之後,整個人陷入一種空茫的境地。
他揉了揉太陽穴,對這種陌生的悸動百思不得其解。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現場拍攝,他看著遠方跑過來的簡遙,有片刻失神。
「謝老師這一條真好,不愧是戲骨,有那種疑惑無措的感覺了。」孟輝盯著取景器豎起大拇指,鏡頭裡蘇柚白從街角鑽出來,往沈伯遠這個方向看了一眼,臉上綻出笑容,沈伯遠驚在原地。
謝祁年:「……」
簡遙這時也湊過來,跟了一句:「果然還是謝老師。」
謝祁年輕咳了一聲。
這段影片很有意思,猛地一看以為蘇柚白和沈伯遠感情有推進,真相卻是蘇柚白認錯人了,蘇柚白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早年留學海外,兩人玩得很好,這一年革命爆發,這位竹馬硬是瞞著家裡人回國了,蘇柚白知道以後就去港口接人,沒想到沈伯遠也在。
沈伯遠今天送恩師南下,穿得很正式,蘇柚白這才認錯人。
下一場戲,兩人繼續互相拱火,蘇柚白對沈伯遠沒有好臉色,沈伯遠也不想招惹這個祖宗,但事情就是那麼巧,蘇柚白這位竹馬竟然與沈伯遠相識。
「安山先生?」那位竹馬一下輪船就叫住了沈伯遠。
沈伯遠和蘇柚白都愣住了,沈伯遠驚愕,遲疑問道:「你是?」
「我是孟信柯啊!安山兄,」那位青年笑容璀璨,大步走來同他握手,「《新世紀》報刊上我們還探討過現代青年運動的章程!」
「哦,祈同兄!」沈伯遠十分驚訝竟然在這裡見到筆友,估摸對方是通過照片認出自己的。
蘇柚白臉色如鍋底,孟信柯哪知道這倆人之間的齟齬,還拉著蘇柚白和他介紹自己這位友人:「安山先生是我們《新世紀》報刊主編之一,非常有才華。我在國外時常和先生書信往來,他的時評一絕啊!」
蘇柚白冷笑了一聲:「才華?我看他是木頭疙瘩。」
孟信柯很嚴肅:「柚白,你這麼說可不對。」
後來沈伯遠簡單解釋了一下,孟信柯才知道兩個人有過摩擦,他這個人大大咧咧,再加上受西方文化影響,一派直率坦然,拉著兩個人就去吃飯:「走,天下間沒有一頓酒解決不了的,今天我做東,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醉不歸。」
蘇柚白和沈伯遠被孟信柯拖著往前走。
「好,卡。」導演發話,演員們身形鬆了下來。
這時,飾演孟信柯的演員轉過頭,笑了一聲,給了謝祁年一個擁抱:「祁年,好久不見啊!」
謝祁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笑了:「辛苦。」
這個人戲份少,劇本圍讀的時候沒來,但名聲卻很響亮,年前拿了金文獎最佳男配,簡遙叫了他一聲:「林老師。」
林清川看見他眼睛一亮,笑容爽朗:「哎呀,真可愛!」
又跟謝祁年說:「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改劇本了。」
簡遙訝然:「改劇本?」
林清川說:「對呀。」
謝祁年想攔沒攔住,林清川徑直把話禿嚕出去了:「你是不是沒見過第一版劇本?你進組以後謝老師把大尺度戲份刪了好多,現在你看到的可太純情了,我差點以為這是個文藝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