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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2:03:13 作者: 謝知微
一個被當事人親手埋葬的秘密,外人無從挖起。
她只記得那日黃昏接到的那通電話,簡遙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音色低啞,某些音節都是破碎的,態度卻格外堅決,對她說:「芬姐,我想做演員。」
程芬很難想像這是簡遙自己做的決定,因為在此之前,他打算離開娛樂圈,他說自己不適合這個圈子,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程芬雖說捨不得他,但看他眼神明亮有光,覺得這話應當不假。
怎料時隔半個月,這個選擇被簡遙親手推翻了,他眼裡光芒盡散,跟個小牛犢一樣,把自己扔進了演藝圈大泥塘里翻滾,從最苦最累的底層干起,一點點重塑肉身。
哪能那麼容易?
陳芬想起半年前簡遙第一次在劇照中露面,網友問:【這個小哥哥長得真好看,是新出道的嗎?】
其實簡遙出道已經兩年了,還是樂隊主唱,可惜他們小糊團沒有商演,小公司弄不來錢,只能在酒吧Live House駐唱,被人稱為野雞團,偶爾有一兩首出圈的作品,也是歌紅人不紅。
簡遙轉型之後,程芬用盡全力,才給他拉來幾個男N號的角色,咖位最高能到男四號,再往上她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慢慢走著看。
「我昨天去見了幾個選角導演,他們對你的外形都很滿意,有部古裝網劇月底在象山開拍,體量不大,適合練手,我把資料發給你,你要是感興趣,過兩天咱們去劇組爭取一下。」
程芬算好了日子,這邊劇組殺青,簡遙白天沒有行程,這一周樂隊只有一場晚間Live House,正好有時間。
車裡開了半天暖風,簡遙緩過來一些,他撥開脖頸邊上的毯子,猶豫了片刻,對程芬說:「姐,我想爭取一下《浮生》的男主。」
程芬踩錯位置,一腳剎車,輪胎在雨後的地面打了個滑,她愣住:「哪部戲?」
「《浮生》。」
程芬沉默了一瞬,還好她心裡素質不錯,重新把車打著火,這時又聽簡遙說:「我把簡歷遞上去了,在等結果。」
程芬話到嘴邊吞了回去,她不想潑簡遙冷水,但這件事聽起來希望渺茫,就像喜歡觀星的孩子,忽然說自己要當太空人一樣,有夢想是好的,只不過距離太遠了。
《浮生》是國際影帝謝祁年準備親自指導的第一部 戲,這位影帝走的路線和其他人不一樣,影視圈都是先國內再國際,謝祁年是把國際獎項拿完一遍才回到國內發展。
《浮生》設定背景,雙男主,聽說打磨劇本階段就熬走了三個團隊。
這麼一個大製作電影,要是初出茅廬的新人能面試上男主,那得天上下紅雨吧。
不過簡遙有這個志向,作為經濟人還是要鼓勵,於是她冷靜下來,看著後視鏡里的簡遙,笑了笑:「挺好的,哪怕去試個鏡,也算鍛鍊了。」
路燈明滅,反射出微弱的光線,鏡子裡的簡遙,一張臉漂亮得驚人,眼神很乾淨,也很認真,誰看了都會心有觸動,程芬也不例外。
沒關係,讓孩子試試吧,反正……程芬沒再往下想。
凌晨五點半,兩人到了賓館樓下,賓館不大,甚至有些寒酸,簡遙住了個大床房,裡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陳設簡陋。
程芬讓簡遙好好休息,明天起來收拾好行李,中午一起出發回京。
簡遙向程芬道了晚安。
關上門,簡遙勉強提起力氣去洗了個澡,淋浴間霧氣蒸騰,他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泛血絲的眼睛,下眼瞼鮮紅,憔悴得有點嚇人,水珠從臉頰落在鎖骨的小痣上,像顆紅色的露珠。
他用手抹了一把鏡面,水漬掩蓋住了鏡像,而後慢吞吞地把身體擦乾淨,穿好睡衣上床。
可惜睡不著。
簡遙斷斷續續失眠有九個多月了,他不敢跟其他人說,怕程芬和團里的人擔心,反正對於他來說,夢裡夢外都一樣,會出現同一個人影,在他腦海里陪他。
一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一個把他寵進骨子裡的人。
他會在他洗完澡以後幫他把頭髮吹乾,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親吻他的眼睫和鎖骨,跟他說「寶寶,我愛你」。
他想著,等過了年,他就離開娛樂圈,和他結婚。
結果,所有計劃都被一場風雪打亂了,他愛的人沒有回來,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的記憶。
他想再見他一面,卻被他的家人攔在門外,他們說:「你們兩個就這樣吧,趁著失憶,正好分開。」
他覺得這句話很荒誕,卻沒有勇氣反駁。
在此之前,全世界都不知道他們曾經在一起,此後,也不會有人知道。
他原本就是一手爛牌,唯一那張幸運的好牌丟失了,他被瞬間打回原形。
空蕩的房間,他望著天花板發呆。
他不甘心。
怎麼能甘心呢,嘗過甜味的人怎麼有勇氣重新吃苦頭。
窗簾透出微白的天光,他索性不再干躺著,翻身坐起來,從行李箱夾層掏出一個本子。
封皮上什麼都沒寫,裡面卻密密麻麻都是字,那是他的日記本,去年已經寫完了一個,這個本是從去年11月開始記錄的,到現在已經用完四分之一。
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寫進去,連帶著自己的心情,儘量寫點開心的片段,最後附上了兩句歌詞。
歌詞不是他自己編的,而是《浮生》這部電影的先行曲《入夢》,歌手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