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記憶碎片·楊青（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第二天一覺醒來，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一樣，只有手腕上的傷時刻提醒他，這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實。

  醫院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昨天手術失敗，自己的手腕也受了傷，自己今後，還能繼續再當醫生嗎？

  他下意識的握緊右手，有些抖。身為主刀醫生，拿手術刀的手怎麼能抖呢。

  他想去上班，但醫院的領導給他放了長假。聽同事說，病人的家屬前去醫院鬧了，揚言說要告他們，張口要了天價，說是一天不賠償，一天就不走。

  末了，同事和他說，其實他們就是想坑點賠償金。那個病人就是個環衛工，平時沒什麼錢，也沒什麼親戚來往。一聽說人是在醫院死的，突然就多出來好多叫不上名字的親戚。

  這些人打不得又轟不走，難搞的很。醫院的意思，也是讓他避避風頭。

  醫院和他們解釋，那場手術的成功率本來就不高，當時也聯繫不上親屬，醫院出於人道主義開通綠色通道，優先救治，已經仁至義盡了。這場手術的責任也不在主刀醫生的身上，儘管耽誤了些搶救時間，但也沒充分的證據能證明，病人是因此病情突然惡化。可那些人看著也不是講道理的人，死活不信這個解釋，非說醫院包庇自己人逃避責任。

  後來聽說，那些人找不到他，就去找他的助手，把責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還找來了各路媒體。

  原本簡單的事多加一筆少加一筆，再加上人們的猜測，越傳越離譜。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寧願相信什麼陰謀論，都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無私的好事。

  他的助手這幾天給他發了不少簡訊，幾乎都是道歉。他看了看，一條都沒回。確實是自己明知道他經驗不足，還把他拉上手術台的。但自己真的不怨他嗎？怨啊。他那一刀，直接葬送了自己的手術生涯和曾經的夢想。一個拿不起手術刀，上不了手術台的醫生，未來在哪裡。

  他曾近無數次的想過，要是時間真的能倒流，他就算怪助手，也會裝作不怪的樣子，勸慰他寬心。自己當時，應該回復他的。

  他不在單位，所以忽略了，直面病人家屬的胡攪蠻纏，當事人的心裡壓力有多大。那足以摧垮任何一個人。

  五天後的一個早上，他接到消息，說他的助手在家裡的浴室割腕自殺，發現的時候人早就沒了心跳。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捂住了自己的臉。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他無法面對在醫院的病人家屬，也無法面對助手的父母，無法回答他們的問題。為什麼不回他的消息？為什麼要把他拉上手術台？明知道他經驗不足，為什麼還要怪他？

  是啊，為什麼？

  醫院的處分和巨額的賠償單讓他無所適從，兩條人命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再次看了看自己纏著紗布的手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