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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1:53:21 作者: 明早早晚
「不要急,我願意慢慢來。」
平心而論,如果黎遙願意,她其實是一個很有分寸感,不會讓人覺得難堪的人。
但是現在的周知硯,就像是獨身一人,努力漂浮在黯色的海面,只要再加那麼一點點重量,都會有崩潰的風險來。
廚房裡,黎遙擦盤子的聲音滋啦滋啦。
客廳中,開在26攝氏度的空調吹風作響。
每一個細小些微的聲音像是融合在了一起,刺在了周知硯的腦海里。
他突然感覺出了一種窒息感,就像是有人深深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腿也軟了下去,只能微微向後,本能地靠在了牆壁上。
青年張了張嘴,卻發現剛剛那些細微的聲音突然消失了,取之而來的,是他耳廓中嗡嗡嗡的雜音,就像是沉在了深水裡。
周知硯的眼前慢慢模糊,黎遙的背影像是被分割成了一個個色塊。
這一個個色塊從他的廚房裡跳離,又來到了他的畫紙上,他像是拿著畫筆,卻無從把那些色塊組合起來,重新把黎遙拼湊起來、
下一秒,他突然看著那些色塊發愣。
黎遙真的存在嗎?
還是說,這些不過只是他臆想出來的色塊,所以黎遙根本就沒有來過——
……
黎遙硬著頭皮,自言自語地說了半天的話,說著說著倒越發委屈,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知硯,我說了這麼久了,其實就是想告訴你,我這個人吧,不可能被同一個人第二次拒絕,所以不論怎樣,這一次至少讓我來……」
她把最後一個盤子放進柜子,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頭,看向了那邊靠在牆上一動不動的周知硯。
對方依舊沒有回覆。
黎遙深深吸口氣,轉而脫下手套,洗完手,這才站到他面前。
小孔雀在洗盤子的這點時間裡好像明白了什麼東西。
比如,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她不甘心地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半晌:
「既然你不願意,那我自然不會勉強你,但至少你要清楚,是我主動地拒絕了你,聽懂了嗎?」
半晌沒得到回覆,女孩子抬了頭,她皺著眉看向了對方的眼睛。
而這一下,她才又下意識地皺了一下眉:「周知硯,你怎麼了?」
對方的眼睛黑得嚇人,但是此時已然失去了焦距。
黎遙很快意識到,這似乎和他早上的情況很像。
——周知硯發病了。
她咽了口口水,大腦在這一瞬間卻像是放了慢動作。
對方的眼圈發紅,一雙眸子裡溢滿了水色,而下一秒……
他突然哭了。
黎遙被嚇得傻站在那裡,一動沒敢動。
周知硯的哭毫無預兆,同時,他哭起來也沒有任何聲音,黎遙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發現對方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加重——
不論還有沒有自我意識,周知硯都非常非常得克制自己。
但是就是這樣,任誰都看得出來,對方哭得很難過。
黎遙看著對方發紅的眼角和帶著潮氣的臉頰,只覺得自己更難過。
她嘗試了好幾次,都想不出這時候合適的話語,自己的鼻子卻先酸了。
但一意識到這點,她就趕緊吸了吸鼻子,讓自己打起精神來,立刻走到轉角櫃前。
她拿到了對方放在最裡面的藥瓶,回憶之前畫室辦公室中盒子裡的顆數——
雖然她不知道對方一天要服幾次藥,但是每一小格都是兩片。
緊接著,黎遙去廚房拿了玻璃杯,接上乾淨的水,再一次回到了周知硯身邊。
對方的眼神還是毫無焦距,眼淚卻像是止不住地留,他定定地看著某個地方發呆,卻對於反覆來到自己面前的黎遙沒有反應。
「周知硯。」
黎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還是忍不住顫抖:「吃藥。」
周知硯不動。
事實上,他現在也動不了,整個身體沉得像是浸透了水,連抬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黎遙無法設身處地地明白他的感受,但在猶豫幾秒後,直接把藥塞進了對方的嘴裡,轉而一隻手拖住對方的下巴,另一隻手給他餵水。
黎遙從來沒有照顧過人,這整套動作做得笨手笨腳的,一杯水有半杯全部灑在了地上。
但是她緊張得滿頭大汗,早已無法顧及這些微小的事情。
好在,周知硯這會兒還能本能地吞咽,他就著黎遙的手,慢慢仰頭,把藥裹在水喝了下去。
黎遙鬆了口氣,轉而想辦法把他扶到了沙發上坐好。
她看不下去對方滿臉淚痕,趕緊上手拿了張紙巾在那邊擦,急得自言自語:
「你這情況,需不需要去醫院啊……」
哪知道對方這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她的聲音,扣住了她的手腕,搖頭:
「我沒事,不用,不用去醫院。」
黎遙愣了一下。
周知硯早上和她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我沒事』。
她內心的某一個角落,不由地酸澀了一下,只能伸出手,輕輕拍了兩下周知硯柔軟的黑髮:
「好,不去,不去。」
周知硯這下才微微勾了勾唇角,轉而就像是疲憊極了一般,閉上了眼。
他就這麼在懶人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