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不躲了

  白羽皺了皺眉：「慕容雪，以前我是真的挺喜歡你的，可是你竟然敢傷害少主，還殺了醫冥谷那麼多人。落寞他對你有多好，你卻這麼狠心。」

  白羽一般不恨人的，可是對於慕容雪她不能說不恨。結合這麼多人說的話，落一想了想，基本上已經清楚了慕容雪和醫冥谷的淵源。

  「慕容雪，你簡直天理難容！」旁邊，平頭怒火中燒，聽大家說了這麼多，他對慕容雪的恨意越發濃烈，臉色一度黑沉了下去。

  「懇請少主秉公執法。」

  「懇請少主秉公執法。」

  「………」

  一聲聲寬厚的聲音從大堂中傳出，落千凡掃了眼下方戰戰兢兢的慕容雪，心頭划過往日的一幕幕。

  那天，是她救了慕容雪的第一天。

  她激動的對她說： 「少主，雪兒感謝少主的救命之恩，雪兒保證，以後定當全力以赴，凡事以醫冥谷為先。

  以後醫冥谷就是慕容雪的家人，谷中所有人皆為慕容雪親人，少主更會是慕容雪誓死追隨的主子。

  雪兒定當不負所望，如有違此誓，願受烈火焚身，永墜地獄。」

  當時的落千凡笑了笑，調侃道：「那你可要小心了，醫冥谷的閒事不少，如果真如你所說，那你以後的日子可不比以前輕鬆。」

  事事以醫冥谷為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易。在這麼一個大家族中，慕容雪的確在後來做的很好，她沒有辜負所有人的厚望，更沒有讓她自己失望。

  慕容雪信誓旦旦的搖頭：「慕容雪不怕，只擔心做的還不夠好。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少主於慕容雪恩重如山，非死無以報。」

  落千凡只是笑笑，沒有再接話。

  是啊，救命之恩，非死無以報。

  可是最後呢，她還是違背了她的諾言，什麼恩重如山，什麼救命之恩，終究抵不過獨孤殤雲的花言巧語。

  在她舉起刀刃面對醫冥谷的時候，她就已經變了。

  變得面目可憎，變得再也沒有人樣。

  ——

  可是為什麼，她應該應眾人願，將慕容雪就地解決，為什麼她會下不了手。一句簡單到完全不需要猶豫的話，她卻說不出口。

  是因為鳳宇兮嗎？

  不，她知道，不是的。

  就算沒有鳳宇兮，她也無法輕鬆的說出殺這個字。

  以前的種種不是虛幻，慕容雪曾經真實的存在過，她們也有過快樂。

  恍然間，各種滋味湧上心頭。

  落千凡道不明說不清，誰也不知道在回憶長河中的某一時刻在經歷著什麼，下一秒又會變成什麼？

  她笑。

  「慕容雪，你怕嗎？如果今天所有人都要殺你，你會不會怕？如果刀架在了你脖子上，你會不會怕？你還會不會像當年初見你時那樣，為了一個生機拼命的逃亡？」

  「不躲了。」慕容雪想了片刻，突然敞開大笑：

  「少主，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膽小，向來懼怕死亡，可是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我想我會如大家所願，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償清我這些年來犯下的罪過，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四年前，是不是大家就可以原諒我？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她就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沒有負累的生活。

  落陌突然冷笑，呵了一聲：「殺了你？」

  「慕容雪，你覺得死就可以解脫嗎？這麼多年了如果不是有這口氣撐著我，我可能根本挺不過四年前那一晚。」

  那天晚上是她的生辰，卻也是她唯一的哥哥永遠離開她的時候。

  那一刻，她的整個天都塌了。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面容憔悴道：「今天我就問你一句，當初你以萬千殺手射殺少主時，你心中可有半點猶豫，後來可有一絲後悔？」

  被落陌這麼一問，慕容雪不由得回想到了四年前那一幕，落千凡最後墜入緣石橋，她那一刻覺得心都空了。

  她是讓人埋伏刺殺落千凡，她是存了讓落千凡必死的念頭，她是想讓醫冥谷從此在天聖消失，可是等到那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要做到真的不容易。

  那麼多人，那麼多條命，他們都是曾經的戰友，曾經的夥伴，曾經一起執行任務一起玩樂的兄弟姐妹，卻因為她的自私全部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直到後來，這種後悔慢慢演變成了一種恐懼，她只要一閉眼就會想到落千凡最後絕望又不屑一顧的眼神。

  記得那時她還對她說：

  「慕容雪，你以為你贏了嗎？或許這樣說，你覺得你贏的是什麼值得驕傲的東西嗎？

  不，都不是…！

  不過都不重要了，你想要，我給你便是。

  但是你記得，你欠我的所有血債，有一日，你終要還。午夜夢回，我等你！」

  是啊，她等著她，所以這一切的後果就是那天過後她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她看上去是贏了，很光彩，毒仙谷徹底代替了醫冥谷的地位，慕容雪在世人眼中開始有了地位，再也不是昔日落千凡身邊的阿貓阿狗。

  最重要的是，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呆在九皇子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後來呢？

  在他地位漸漸穩固，在他羽翼漸漸豐滿之時，也正好是她慕容雪被拋棄之時。

  不知從何時起，獨孤殤雲對她若即若離，天聖的其他人對她也是兩副面孔，私下裡都怎麼傳她，她很清楚。

  儘管私下裡用了很多手段也無法全部抹去大家的想法，那些做過的事情都會伴隨著她的陰影揮之不去，她永遠也擺脫不了忘恩負義的罵名。

  她，慕容雪，恬不知恥，恩將仇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呵。

  這樣的日子她已經活夠了！

  他們以為這是她想要的嗎？是她想這樣嗎？誰會想活成這副模樣呢？

  如果有兩全其美的選擇，如果殿下沒有喜歡少主，如果醫冥谷可以毫無選擇的支持九皇子，如果一切都能跟她設想的一樣……

  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也希望這兩者可以共存，她希望醫冥谷可以跟九皇子站在一起，兩相臂力，定能在天聖站穩腳跟。

  可惜，沒有如果。

  少主不會跟皇室的人有牽連，而只要少主在的地方，九皇子的目光就永遠不會落到她慕容雪的身上。

  所以她恨。

  她漸漸扭曲，最後她毀了醫冥谷，毀了驕傲的少主，毀了她曾經唯一的溫暖。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獨孤殤雲。

  落陌問她沒有後悔嗎，她只想說，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悔爛了！

  她怎麼可能不後悔，她寧願當初沒有被少主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醫冥谷，這樣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因為她受到傷害。

  可是面對著這麼多人，面對著落陌的質問，慕容雪突然說不出話來了，她張了張嘴，最後化為沉默。

  沒人知道她想說什麼，卻也沒有人不想知道她想說什麼。

  與其殺了慕容雪，這個答案對他們來說更加重要些。畢竟慕容雪是曾經跟他們站在一起的人，他們想知道究竟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裡想的到底是什麼。

  哪怕她沒有猶豫沒有後悔，只要說出來了，他們便可以徹底釋懷。

  醫冥谷中人，有心狠手辣如月娘，有萬種風情如落陌，有天真無邪如白羽，有冷若冰霜如落一，還有老父親般的小莊老，更有落千凡在內，沒有一個人不在等著她這個答案。

  「你說啊！」落陌等的焦急，她為什麼不說，是因為不敢說嗎，還是因為她從來就沒有後悔過，直至今日她都沒有放棄對少主、對醫冥谷的仇恨？

  這樣的慕容雪跟他們印象中那個款款大方，孤傲高貴的慕容雪完全不同。

  她在猶豫什麼？

  到了現在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難道她的答案還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糕嗎？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要變成今天這樣？

  為什麼老天總愛捉弄人，以前醫冥谷多好啊，偏安一隅，富甲一方，谷中奇人異士更有無數，最關鍵的是還有像落千凡這樣好的領頭人。

  那真是他們所有人最滿足的時光了。

  可就是因為一個人的出現，這一切都沒有了。慕容雪變得不再那麼清高，少主也開始煩躁，醫冥谷無辜被捲入朝堂，大大小小的事情撲面而來，醫冥谷面臨了前所未有的艱險。

  可這些他們都挺過來了。最後卻輸給了慕容雪，輸給了他們自己人。

  說起來，手段最厲害的還是當年的九皇子，他什麼也不做就可以讓慕容雪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他不得一兵一卒就可利用醫冥谷扳倒朝中所有反對他的聲音。

  他從頭到尾一身輕，雙手乾乾淨淨，靈魂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骯髒！

  落陌死死的盯著慕容雪，似要在她的面上瞧出些什麼來，可最後什麼也看不到。

  良久，慕容雪才說：「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