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二 天下未平 征戰不休(11)
2023-12-18 01:59:48 作者: 我是蓬蒿人
生不如死的契丹軍士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堡子的防禦力量頓時大減,此時盧龍軍因為已有大批士卒前去堵殺堡子門,為免傷及同袍,竹竿弩攜帶炸藥的攻擊方式便緩了下來,主要精力轉移到門口,隨著越來越多的契丹軍士死於門口,屍體堵塞了出口,堡子里的契丹軍士焦躁不已,開始有人嚎叫著從窗口跳出。
從窗口跳出來的契丹軍士,即便沒把自個兒摔得不成人形,也會被盧龍將士挨個照顧到。此時盧龍軍對竹竿弩的使用力度雖說小了些,但強弓勁弩卻是沒有半分消停,對堡子的全面壓制仍是堪稱滴水不漏。
堡子里的契丹軍士,也並非是都只知道橫衝直撞的,一些個機靈的則順著樓梯跑到了屋頂上。堡壘屋頂的結構、工事與城牆很類似,環形牆垛之後,備有大量防禦器械,作為堡壘地勢最高、視野最好的地方,此處無疑是堡壘防禦力最強的所在。
從天台上往下看,往來的箭矢中,清晰可見堵在堡子幾處門口前的盧龍軍陣,以及在堡子四周持盾獵殺契丹零散軍士的盧龍甲士,此等景象契丹軍士當然無法忍受,他們操起石塊橫木,不停往堡壘下招呼,殺傷力驚人。
堡壘前,盧龍軍前鋒都指揮使看見堡壘頂上如雨落下的木石,頓時大怒,破口大罵道:「張麻子在吃屎嗎?他的人為何還沒動靜?來人,給老子去問!」
他話音剛落,堡壘頂上頓起驚雷,飄飛的血霧中,契丹軍士的斷肢四處橫飛,紛飛的箭雨,簾幕一般從空中落下,彼處契丹軍士的攻勢頓時消散。
在堡壘後方,一名滿臉麻子的盧龍軍都頭,正在指揮部曲向堡壘天台攻擊。因為堡壘群建在山坡上的原因,後方地勢高,要找到合適的地點,將炸藥扔上堡壘天台並不難,又因為大堡附近的小堡都已被拿下,是以盧龍軍在準備對大堡全面進攻時,也安排了部曲來對付堡壘天台上的契丹軍士。
如此一來,契丹大堡雖然如同巨獸,坐鎮一方,卻因為成為孤島,在盧龍軍的立體式圍攻下,很快就支撐不住。一輪輪攻勢過後,盧龍軍看準時機,大批甲士衝進堡壘,對堡壘中的殘力量展開收割行動。
眼前對付大堡子的方法,在其它各處也在同時上演,所謂契丹軍堡群中的大將,至此相繼隕落。
至午時,盧龍軍將山坡上的軍堡群攻陷過半,人群如潮,聲勢如虹,大水一般向主城淹上去。
主城上的耶律黑格,能明顯感覺到那潮水般沿著山坡漫延上來的盧龍將士,不消多久就能吞沒城池,將他吞入腹中,吃得連骨頭都不剩,這讓他心膽直顫。
在盧龍軍排山倒海般的攻勢以及勢不可擋進攻腳步面前,所有的信心與依仗都成了過眼雲煙,恐懼像是一隻巨大的魔鬼,向儀坤州張開了血盆大口,將裡面的每個人都吞了進去。
接連不斷的失利戰報相繼傳回,耶律黑格派遣出去的兵馬,在盧龍軍的轟炸下都相繼倒在了山坡上,再也沒能回來,一座座軍堡的倒塌、毀滅,一次次衝擊著耶律黑格的三觀。
雖然敗退而歸的契丹將領帶回了一些炸藥殘碎,雖然他能從軍堡的倒塌中悟到半點似有似無的端倪,但他始終無法完全理解,唐軍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使得他們路過的地方,那些軍堡都成了一片廢墟。
而且是以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難道真是天罰,真是神明在相助唐軍?
沒有契丹將領再請求去迎戰唐軍,甚至沒有人敢接下出城迎戰的命令,軍堡群中的契丹將領,不斷遣人回來稟報,要求撤回主城之內據守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恐慌與挫敗耶律黑格的心頭也是一片恐慌與挫敗。
耶律黑格盯著城前的戰場,身體顫抖不停。他已經顫抖了幾個時辰,身體不僅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堪稱鬼斧神工的儀坤州防禦工事,隱藏在軍堡群中的諸多機巧與殺招,堅不可摧無法撼動的防禦集群,在唐軍不可思議不講道理的攻勢面前,全都化為了泡影!
耶律黑格比誰都清楚,照此下去儀坤州難逃覆亡。
他現在終於意識到,李從璟那句「今日日落之前若是攻不下城池,孤王將自個兒腦袋雙手奉上」的豪言,並非是在胡亂吹牛,而是確有把握下的實誠之言!
耶律黑格雙拳緊握,拼命想壓下身體的顫抖,但他做不到,就像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恐懼一樣,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自作從容都是虛妄笑談。幾個時辰了,身體的力氣在這種無意義的顫抖中被消耗大半,他的牙齒沒有一刻停止打架,身邊的謀士在說什麼,他早已聽不清。
盧龍軍攻城之前他的那些豪情壯志與胸有成竹,早已被忘記在了九霄雲外。忘記了也好,現在再想起那些豪言,耶律黑格會羞愧的無地自容。
他想起了許久之前契丹國中流傳的一首歌謠:盧龍李從璟,揮手成千軍,彈指萬萬里,破軍不留影,今我謂將軍,唐朝李從璟,萬萬不可迎.
這首歌謠,說的便是李從璟在盧龍節度使任上的事,是誰書寫又是從哪裡開始傳播的無從查起,是否是唐人有意為之也不可考,但在短時間內傳遍了契丹國,卻是不爭的事實。
據說,李從璟從盧龍節度使上離任時,契丹國人彈冠相慶,謂之蛟龍南歸,我等可以安生矣。
然而誰也不曾料想,到得如今,李從璟又回來了!
李從璟可不可以迎戰,耶律黑格無暇去想,因為他本就沒有選擇,身受耶律倍信任,坐鎮儀坤州,防備唐軍北上是他的使命與職責所在。
耶律黑格想起了去歲歸朝述職時,耶律倍送他南歸時的殷殷重託,也想起先前耶律倍西征時,派人對他說的那些話,其中有四個字,耶律黑格無論如何都不會忘卻:「契丹興亡,半賴愛卿。」
「來人!將造城工匠悉數壓上城來!」耶律黑格忽的眼神一狠,回身大聲喝令。
不久之後,負責監造儀坤州城防的數十名工匠就被壓上城牆,跪倒在契丹軍士面前,這些人中有契丹人,也有早年間被擄掠過來的唐人,他們都是城池建造的技術人員。為首的工匠年過半百,已是鬚髮皆白,喚作劉仲,就是他規劃和主持營建的儀坤州城防工事。
耶律黑格集結了城中將領,登上高處,拔刀環顧眾將士,激憤慷慨道:「你我奉皇上之名,為大契丹坐鎮南方,血戰疆場以衛國土,乃是職責所在,便是萬死也斷不應後退半步!」
契丹將士基本都被城下唐軍的攻勢嚇破了膽,士氣戰心都沒剩下了多少,這時聚集在一處望著耶律黑格,心中也是一片疑惑,不知對方要做甚麼。
「儀坤州,國之重鎮,皇上將之託付你我,乃是將契丹興亡都交予我等,便是面對百萬唐軍,你我也當力戰不退!勇士可死,城不可破,將士可死,國不能亡!」耶律黑格大聲高呼,用慷慨激昂的言語壓下身體的顫抖,「契丹勇士天下無雙,如今唐軍已至,你我本該力戰疆場,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成為國之勛貴!數年來,我等日日厲兵秣馬,此正用武之時,唐軍來犯,豈非天賜富貴?!」
耶律黑格說的激揚澎湃,很快感染了契丹將士,這些話很符合他們的想法與經歷,感同身受,不少人都露出激昂之色。
「然而,如諸位將士所見,唐軍攻城僅僅半日,城外軍堡就淪陷過半!其因在何?不在契丹勇士不敢死戰,不在你我將士不知戰法,實乃城外之軍堡,營造不得章,修建不得法,太過無用,不能相助你我!」耶律黑格話鋒一轉,忽然語出驚人!
城上跪著的工匠們,聞言無不駭然變色,為首的工匠劉仲更是面色通紅,雙目圓睜。
耶律黑格刀指劉仲,「此人為工匠之首,主持營造城防,諸位將士或許不知,他乃唐人!」他忽的舉起刀,悲憤道:「便是此人,將軍堡群防修建的弱不經風不堪一擊,此人包藏禍心,實乃我等今日戰之不利之罪魁禍首!」
耶律黑格此言一出,契丹將士頓時群情激奮,對劉仲怒目而視,不少人拔刀出鞘,紛紛叫嚷起來,就要上前來砍了他。
劉仲面色蒼白,失魂落魄。
「更有甚者!」耶律黑格讓眾人暫且稍安勿躁,繼續「揭發」劉仲的罪行,「本帥已經查明,臨戰之前,此人暗通唐人,將城防圖紙交付唐軍,不僅如此,他還讓人以檢查、修繕軍堡為名,在軍堡中暗自做了手腳,這才使得唐軍一開始進攻,軍堡群便接連損毀,使得我契丹勇士傷亡慘重!」
耶律黑格將戰事不利的罪責都推到劉仲頭上,也是告訴契丹將士,此戰戰局之所以會到眼下這般田地,非戰之罪——契丹勇士依舊天下無雙,並非不能擊敗唐軍,只是中了唐軍奸計,這才暫且失利。
這也等於告訴契丹將士,先前那些讓契丹將士惶恐不安,以為是神明之怒造成的軍堡毀壞慘狀,並非是天之怒,而是人之失,這就挽救了契丹瀕臨崩潰的軍心。此等手法,很是高明。
「此人,該不該殺?」耶律黑格大聲問。
「殺!殺!殺!」契丹將士的怒氣已經無法抑制,此刻他們再也沒了對唐軍的畏懼之心,因為他們知道唐軍進攻順利,不過是因為劉仲等人陰險手段的「配合」,他們還有機會贏下戰爭。也正因如此,他們此時恨極了陰險卑鄙的唐軍,恨不得出城去將那些唐軍碎屍萬段!
「來人!」耶律黑格大聲喝令,「砍下這些賊人的腦袋,祭我亡靈!」
耶律黑格大步來到劉仲面前,一刀戳穿了劉仲的胸膛,在對方怨恨的眼神中,他俯身扶住對方的肩膀,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別怪本帥,都是為了大契丹,你先走一步吧!」
數十具工匠的屍體橫在城頭,血流了一地。
耶律黑格趁熱打鐵,舉刀大呼:「勇士們,奸人已除,契丹必勝,且隨本帥殺下城去,殺敗唐軍,為國建功,奪取富貴!」
「殺!殺!殺!」
須臾,耶律黑格親自沖陣,帶領契丹大軍殺出城來。
好不容易重塑軍心,鼓舞了士氣,耶律黑格不敢有半分耽擱,因為他方才的手腕雖然高明,言語卻也經不起推敲,他不能給契丹軍士反應的時間,趁著軍心可用的時候,他必須作最後一搏,不計代價將唐軍趕下山坡去!
他深知,如果讓唐軍的攻勢繼續下去,半日左右便大軍壓城,契丹軍將再無鬥志,那時不管他用什麼藉口,都無法讓契丹軍士再起戰心了。
耶律黑格近乎傾巢而出輸死一搏的舉動,自然被望樓上的李從璟看得一清二楚。
「耶律黑格此時還能領兵殺出,可見並非庸將。」杜千書遠望著戰場說道。
莫離笑了笑,「非止不是庸將,契丹蠻賊氣勢很足,想來耶律黑格定是用了什麼手段,要組織大軍絕地反擊,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此人足稱良將了。」
李從璟拍了拍欄杆,看了一眼天色,「如此說來,要破城池,不用等到黃昏。」他招了招手,「李彥超!」
「末將在!」李彥超早就耐不住性子要上戰場了,此時聞聽李從璟招呼,立即精神抖擻,上前抱拳等候差遣。
「該你上陣了。」李從璟自己輕易不能上陣,所以一直沒參戰的李彥超,就是他留的預備力量,「耶律黑格的人頭,儀坤州的城池,務必給孤王拿下一樣!」
「這兩樣末將都給殿下拿來!」李彥超轟然應諾,「殿下稍待,末將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