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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為國征戰不惜身 欲為忠臣不可得(中)

2023-12-18 01:59:48 作者: 我是蓬蒿人
  時進四月,方過立夏,天氣愈發暖和,已是帶有熱氣了,人們輕衣寬帶,正是一年中奮進的時候。然而近些日子以來,這座府宅卻不復先前的生機勃勃,其中的人無論是主還是仆,時常心神不定、面帶惶然憂色,這使得整座府宅的氣氛都顯得壓抑不安,全無應有的抖擻精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只不過短短時日。

  撥開車簾,望著府門牌匾上那個偌大的「李」字,街巷中的真定刺史命人停下車轎,他臉色陰鬱,眼神閃動,不知在作何念,但肯定不是如往日那般,在思考如何巴結府宅中的人。

  「大人,如何在這裡停下了?」隨從到近前來聽命。

  真定刺史楊豐智生得肥頭大耳,他雙手纏繞在腹前,眯著眼沉吟道:「本官不進府了。」

  「大人英明!那我們就這樣回去?」隨從張瑞恆彎腰問。

  「也不能白跑這一趟。這樣,你派人把守此地,嚴密監視,府中人若有異動,及時報給本官知曉!」楊豐智眼中閃出智慧的光芒。

  「大人英明!」張瑞恆立即讚嘆,隨即又不解,「大人,為何要監視李府?若是大人有疑,要拿下李府易如反掌!」

  「你懂什麼!」楊豐智冷哼一聲,不冷不熱道:「總管在鄴都征戰不力,如今又滯留相州不歸朝,雖有通敵反叛之嫌,朝廷卻還未有明詔。此時輕舉妄動,實為不智。你我且看形勢,若是總管真坐實了反叛之名,你我立即動手緝拿府中人不遲,到時候功勞自然在手。但若是總管這項罪名坐不實,你我卻也不能事先開罪了貴人,否則他日必定性命不保!」

  張瑞恆恍然大悟,「此乃兩全其美之法也!」說完不忘立即補上一句,「大人實在是英明!」

  府宅中,曹氏以淚洗面,拉著李永寧的手,低泣道:「永寧,這可如何是好!你父親一生為國征戰,怎會通敵反叛朝廷,他素來忠直,斷不會如此作為啊!」

  李永寧素衣羅裙,緊握著曹氏的手寬慰道:「母親既知父親不會反叛,又何須擔心呢?」

  「永寧,你不知曉,人言可畏啊!」曹氏哀愁不減,「你父親雖為忠臣,但近年來卻飽受陛下猜忌,此番又征戰不力,以至險些身陷囹圇,為賊人所迫,現下雖逃出險地,但經此波折,陛下卻未必會信你父親清白!」

  李永寧沉默片刻後道:「母親,眼下大唐亂世四起,何嘗不是陛下失德?若果真陛下不給父親活路,父親戎馬一生,果敢威武,又豈會坐以待斃?母親不必擔心太甚,父親必能知曉如何選擇。」

  曹氏聞言大驚,眼露不可置信之色,「永寧,連你也如此認為嗎?你也認為你父親會反叛?」

  「這哪裡是反叛呢?」李永寧道,她輕輕嘆息一聲,轉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正待綻開的牡丹道:「父親一生為國盡忠,功勳卓著,便是大梁也是父親和從璟為大唐攻克。然而這些年來,父親受的又是怎樣的待遇?從璟為大唐坐鎮北疆,與契丹賊子鏖戰四哉,陛下可有給過一兵一卒?」

  她轉過身,望著曹氏,認真地說道:「若是只我一門如此便罷了,眼下大唐的天下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地方遭災而朝廷不賑,百姓受苦而貪官污吏橫行,將士為國盡忠卻食不果腹,天下之財,盡入奸佞與皇宮私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街上賣兒鬻女者多不勝數,民不聊生至此,難道這就是父親和從璟百戰餘生,想要換來的天下嗎?」

  曹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怔看著李永寧,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似的,回過神來之後連忙一把拉住李永寧,「永寧啊,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萬不可胡說啊!」

  李永寧坐到曹氏身邊,「母親,我只是為父親和從璟感到不值罷了,哪裡又有別的意思呢?母親放寬心便是,有父親和從璟在,我李氏一門不會有事。母親,你要相信他們!」

  看著李永寧堅定的眼神,曹氏愣了許久,點頭道:「我相信。」

  入夜,曹氏和李永寧仍在一起說話,忽而聞聽僕人來報,李從珂回來了。

  「三哥怎會在此時歸來?」李永寧拉著曹氏出門,與風塵僕僕的李從珂相見於中庭。

  李從珂未著甲冑只是一身便衣,見到曹氏先行了見禮,不待眾人相問,也顧不上歇息,便直言道:「父帥征戰鄴都,因小人作亂而失利,李紹榮誣告父帥通敵,朝廷聽信李紹榮一面之詞,不容父帥辯說。現父帥只得滯留相州,繼續上書申辯。為免母親與妹妹為奸人所害,特命孩兒來接母親去相州!」

  曹氏身子晃了晃,事情已發展到要接家眷於軍中保護的地步,這意味著什麼曹氏豈能不知,她強作鎮定,嚴肅問李從珂:「三兒,你且告訴為娘,你父帥是否打算」

  「母親!」李從珂打斷曹氏的話,面露悲色,「陛下受奸臣蒙蔽,舉止寒透人心。無論父帥做什麼,都是為求自保!」

  曹氏閉上眼睛,傷悲太甚不欲再多言,只是說道:「情勢如此,都是天意,人能奈何?」

  李永寧將李從珂扶起來,「三哥,我們何時出發?」

  「我本是隱蔽而來,夜長夢多,需得馬上就走!」李從珂道,「城門守將與我有些交情,夜裡也能出城,只要出了城,一切都好說!」

  李從珂欲帶李府眾人出逃,楊豐智很快得知此消息,然而在他糾集好人手時,李府眾人已經離府。楊豐智隨即帶領著百十軍士,一路追趕,在城門前,終於趕上李府一行人,將其團團圍住。

  火把映照下,李永寧臉色有些蒼白,曹氏撥開窗簾,見到外面情景,也是臉色一變,李從珂立於隊伍之前,望著楊豐智負手邁步走過來。

  見到李從珂,楊豐智露出玩味笑意,「我道是誰,原來是李家三將軍,可是好久未曾見著了。三將軍到了城裡,也不來與本座喝杯茶,可是叫本座好生傷懷。」

  李從珂冷然盯著楊豐智,怫然不悅,「楊豐智,你無故圍住我等,攔我去路,此乃何意?」

  「何意?本官完全是一片好意啊!」楊豐智呵呵笑道,「怎麼,三將軍方才進城,這便要走?不知三將軍欲往何處去?」

  「本將行事,焉需向你言明!」李從珂厲聲呵斥,「難道你還想攔本將的路不成?讓開!」

  「喲喲,三將軍這話可就不對了,這夜裡宵禁,閒雜人等禁止走動,三將軍難道不知?」楊豐智挺著大肚皮,皮笑肉不笑,「三將軍,你平日跋扈,眼裡沒有本官,這也就罷了,可你夜闖宵禁,本官可不得不奉公執法了!」

  李從珂握住刀柄,驅前一步,冷冷道:「楊豐智,本將要出城,你想攔,便攔得住?就憑你這百十蝦兵蟹將?」

  楊豐智嘿然一笑,眼珠一轉,「三將軍要出城,本官當然不敢攔。」隨即又陰陰-道:「不過李府之人,卻走不得。」

  「你說什麼?!」

  楊豐智冷笑一聲,收斂了嬉皮笑臉之色,轉而昂首厲聲道:「本官近日接到邸報,李嗣源有通敵叛國之嫌!李嗣源家眷既在本官的地盤上,自然要聽從朝廷發落,豈能讓你帶走?李從珂,你是軍伍中人,本官奈何不得你,但李府家眷,今日一人也休想出城!」

  說到這,陰笑道:「三將軍若想硬闖,只管來便是,偌大一座真定城防營,本官倒想看看,難道還攔不住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三將軍若不信,只管來試!」

  李從珂臉色陰晴不定,不敢妄動,楊豐智所言非虛,他不能魯莽行事。

  李永寧到李從珂身側,低聲道:「三哥,此時若回去,楊豐智必定派重兵把守府宅,他日斷無出城可能!」

  「妹妹,此事我豈不知?然而要殺出重圍,卻非易事,如若失手,母親她.」

  楊豐智見狀,冷笑道:「不瞞三將軍,此刻本官倒是盼你出手。一旦如此,李家便坐實了反叛之名。本官倒是樂意為陛下分憂,擒拿逆臣賊子!」說罷,哈哈大笑。

  笑罷,盯著李從珂,面色陰狠道:「既然你不動手,便不要在本官面前杵著!來人,護送李夫人回府!」

  「得令!」張瑞恆早就躍躍欲試,聞言立即招收帶人逼過來。

  李永寧手足微微冰涼,李從珂額頭青筋暴凸,死死握住刀柄。

  「回府吧。」馬車裡傳來曹氏的聲音,「我李家滿門忠烈,父戰於內,子戰於外,身為妻母兄妹,焉能累其清名,使其身陷險境!」

  「母親.」

  「回府!」

  張瑞恆提著刀牛氣走到李從珂面前,看著他輕蔑一笑,又看向李永寧,桀桀笑道:「李家娘子,我可是仰慕你很久了,怎麼樣,跟我回府?」

  說罷,手伸向李永寧。

  李永寧眼露殺意。

  李從珂橫刀已要出鞘。

  恰在這時,一聲慘叫響起。

  張瑞恆抱著手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在他手腕上,赫然插著一支利箭!

  眾人皆驚,楊豐智張皇四顧,「何人?何人膽敢如此放肆,殺傷朝廷命」

  話說一半,余者再說不出口,因為楊豐智已然看見,在街邊兩側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已經沾滿了弓手,利箭在弦,正對著他!

  「何人?」一個威武翩然的身影在屋頂眾人後走出,嗤笑一聲,「軍情處,桃夭夭!」

  「軍情處是.」

  「你閉嘴,我沒興趣聽你說話。」桃夭夭從屋頂躍下,走向被團團圍困的馬車,隨著她現身,街道上奔出無數青衣,將楊豐智的人圍住。楊豐智臉色鐵青,桃夭夭半分也沒看他一眼,「至於軍情處為何在這裡,有何權插手真定事務,甚至謀逆之類的話,你還是咽回肚子省省力氣的好。」

  「你」楊豐智氣得渾身發抖。

  「因為.」桃夭夭突然停下腳步,看著楊豐智,「我就是反了,你此時又能如何?」

  楊豐智聞言臉色大變。

  桃夭夭冷淡一笑,「若你覺得你尚有城防營可調動,你不妨看看城外。百戰軍剛敗了幾十萬契丹軍,你覺得,要攻破小小真定,需要多少百戰軍將士?」

  「百戰軍李從璟來了?!」楊豐智只覺得脊背一陣發寒。

  「我家軍帥最是孝順,想必楊刺史也有所耳聞,為救母親,他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桃夭夭淡淡道,「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你若是敢妄動半分,我保證,你馬上性命不保!」

  說完這些,桃夭夭抬起手,對軍情處下令:「繳械!」

  「現在,楊刺史可願送我等出城?」

  「願意.願意!不,下官理當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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