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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兩百十七 大勢已至終傾力 欲整山河顧奸何

2023-12-18 01:59:48 作者: 我是蓬蒿人
  而這僅僅只是噩耗的開始,幽州、渤海聯軍在離開河州後,一路疾行,往南奔行,而南方就是鴨淥府和遼東。戰事進行到現在,耶律阿保機當然有把握李從璟不會退回遼東,於是下令輕騎星夜兼程追擊。幽州、渤海聯軍離開河州的時候,風雪將停未停,道路上積雪甚厚,十分不利於行軍,但為了出人意料,早日脫離耶律阿保機和契丹南路軍的威脅範圍,聯軍才行了冒險之事。契丹輕騎一出北方,一出正州方向,兩邊向行軍的聯軍追擊而來。

  積雪未消融便要行軍,是為不得已,既然如此,若是不作周全準備,那就是主帥愚蠢了。契丹輕騎出擊後,首先是斥候打探幽州、渤海聯軍的行蹤越來越難,原本布置在河州外圍的契丹游騎,幾乎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這讓耶律阿保機大發雷霆,差些又要將辦事不力的斥候將軍正法,以懲其瀆職之罪。而在幽州、渤海聯軍離開河州之後,契丹軍派遣出去的游騎,亦是折損嚴重,最匪夷所思的一次情況,是中路軍、南路軍派遣出的游騎,旬日無音訊之後,軍營派遣大隊輕騎出營搜索,竟然在軍營外不到三十里的地方,發現了這些游騎的埋屍之所!那位耶律阿保機軍中的斥候將軍,在看到這些游騎的屍首後,雙手顫抖,勉強將各處的游騎屍首收集完,他絕望的發現,他前日派出去的游騎,竟然十有八-九都死在了距離軍營外三十到五十里的地方,這位才被替換成斥候將軍的契丹將領,再也沒有回營向耶律阿保機復命,而是當即拔刀自刎。

  斥候將軍的畏罪自殺,讓耶律阿保機不得不再度更換斥候將軍,令他憤怒的是,從中路軍向雙通、伊台、九陽行軍以來,在這一路上,他已經換了三位斥候將軍,卻沒有半分用處。在這種情況下,耶律阿保機不得不憑藉戰局推演,來預判幽州、渤海聯軍的行軍目的地和路線,

  耶律阿保機畢竟雄才大略,經過周密推演,在十多日之後,契丹輕騎終於發現了幽州、渤海聯軍的蹤跡,狂喜的輕騎一路按圖索驥,追上聯軍,企圖襲擾。然而,在追上幽州、渤海聯軍主力之前,他們就遭遇了幽州軍的伏擊。吃了虧的輕騎將軍,在戰後給耶律阿保機的奏報中,羞愧而又無力的提到,早在他們發現幽州、渤海聯軍之前,他們的行蹤,就已經被對方掌握!

  契丹輕騎雖然吃了敗仗,但這也意味著,他們成功跟上了幽州、渤海聯軍!按照事先耶律阿保機的安排,這位輕騎將軍派遣游騎,火速將幽州、渤海聯軍的行蹤告知了另外一支游騎,並且聯繫最近的契丹主力大軍。

  這本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幽州、渤海聯軍,已經抵達了他們預定的目的地,跟上幽州、渤海聯軍的契丹輕騎將軍,沒有等來自己的援軍,反而先發現了來接應李從璟的渤海地方軍!

  當日夜,這位契丹輕騎將軍在給耶律阿保機的奏報中寫道:李從璟率領的唐軍和大明安殘軍,已經與前來的接應的渤海地方軍接頭,而如今積雪消融,道路通暢,敵軍的行軍再無阻隔,我部已難再有戰果.回想此戰,臣不得不推測,李從璟在離開河州前,就已經對諸事進行了周密布置,我軍布置在河州城外的游騎,之所以先前無異樣,而突然在一夜之間人間蒸發,並非之前李從璟沒有發現他們,而是早已將他們視為圈養的獵物,只待在恰當的時候宰殺!而這個時機,就是李從璟率領唐軍和大明安殘軍離開河州的前夜.河州附近的游騎傳回李從璟遁走的消息,實際上是在李從璟離開數日後,而之後我軍游騎又屢屢被半道截殺,待臣依照陛下指令,追上唐軍、大明安殘軍時,敵軍已經利用這段時間,走完了他們要走的路程.

  奏報寫完之後,這名輕騎將軍丟下筆,疲倦至極的坐在案前,仰頭長嘆了口氣。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契丹騎兵甲天下的自信。而之前的戰爭,從來都是契丹軍依仗騎兵優勢,掌控戰場視野,他們來去如風,席捲大地,難逢敵手。

  而眼下這場追擊戰,卻讓他倍感無力。就像向來擁有千里目的人,突然間變成了瞎子,那種反差和無力感、失落感,不經歷一遭,實在是難以體會。

  從今日起,他知道了,天下間還有一支軍隊,比契丹軍更會使用游騎、斥候。

  他知道敵軍主帥的名字。其實在此之前,他就見過那個人了。

  他叫黑格,同光二年曾跟隨耶律德光擅入薊州。在那場有天山劍子參與的局中局、計中計里,耶律德光最終失敗,被迫遁入山林。而他,是跟隨耶律德光從山林走出的三人之一。在那場慘痛經歷中,他失去了今生最好的安答,也認識到了耶律德光的殘忍。

  那時,擁有顯貴身份的他,只是一名百夫長,那是他首次認識李從璟。

  他剛提拔為萬夫長不久,現在,他二度認識了李從璟。

  鴨綠江。

  江面有大小艦船無數,停靠在岸邊。岸上,幽州軍與渤海聯軍,列陣整齊,正在分批次登船。

  六萬聯軍,接下來將乘船順江而行,抵達此次轉戰的目的地,渤海國西京。

  前來接應聯軍的是渤海國西京駐軍大將大佑佲,此人還是六萬聯軍中渤海軍大將大明邢的親戚,當然,真算起來,兩人都是渤海國的皇親國戚。

  相比之大明邢的一身沙場殺伐氣,大佑佲就要顯得儒雅得多,或者說文弱得多,身材臃腫,大腹便便,哪怕是身披甲冑,也看不出幾分勇武之氣,李從璟與之對談幾句,就知道對方能混上西京渤海軍駐軍主將之職,跟軍事才能並無半分關係。不過對方並沒有可取之處,他能帶領西京水軍及時前來接應,就已經很不錯。

  天高雲淡,清風拂面,站立在最大一艘艦船甲板上的李從璟,負手看著岸邊的軍陣。在軍陣後方,是背靠鴨綠江,甲兵森嚴的一個軍陣,在他們前方遠處,有一支契丹輕騎姍姍來遲。

  來遲的契丹輕騎面對嚴陣以待的幽州軍,沒有選擇貿然出擊,而是安分的停下腳步,同樣在列陣。這個時分已經登上艦船的聯軍將士還只半數,若是這支契丹輕騎來攻,要能衝破那個攔路軍陣的話,有可能收到類似「半渡而擊之」的效果。

  「從河州至西京,最直接也最好走的路是經由過正州,再轉道向東,一路不愁補給,地勢也要平坦一些。聯軍選擇先向南直行至鴨綠江,再順江東行,無疑繞了一個大圈,如非如此,也不用我們十數日行軍。不過不如此,哪怕我軍將契丹軍的斥候、游騎死死壓制,也瞞不過耶律阿保機的戰局推演,一旦在野外被契丹大軍圍上,就是必死之局。」李從璟身側,大明邢正在就大佑佲的疑惑給出解答,說到這他嘿然一笑,「不過咱們這個行軍路線,最終也沒有瞞過耶律阿保機,但好歹延後了被察覺的時日,你看那邊的契丹輕騎,哪怕是現在他們已經追上我們,可已經沒有半分用處了。」

  大佑佲順著大明邢的眼神看過去,視野中契丹輕騎正在列陣,對方的這個陣勢讓他頗為擔憂,雖然艦船就類似城堡,擁有強弓勁孥,他還是憂慮的說道:「契丹騎兵已經追上來了,他們該不會發起進攻吧?目下大軍正在登船,此時迎戰,對我們很不利啊!」

  滿臉風霜卻精神奕奕的大明邢哂笑一聲,不屑的努努嘴,自信滿滿的說道:「進攻?他們沒有那個膽子!」

  大佑佲怔了怔,有些不信,但看到大明邢滿不在乎的模樣,又不像是在故作姿態,不禁問道:「這是為何?」

  大明邢拍了拍大佑佲的肩膀,笑道:「老哥,扶州失利你是知道的,但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安然跑到這鴨淥府來,與你相見,你知道這是為何嗎?」

  「這是為何?」大佑佲下意識的接過話題,話出口之後無奈道:「老弟,你就不要吊我胃口了!」

  大明邢示意大佑佲往旁邊看,目光落在一旁黑袍黑甲、負手而立的那個人身上,意思不言自明。大佑佲看向這個今日自己第一次見,年輕的有些過分,卻給他一種看不清楚感覺的唐軍將領,明白了大明邢的意思:原因就在這個人身上。大佑佲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番轉戰,這支輕騎已經吃過一次虧,現在因為你領兵前來接應,我們兵強馬壯,又士氣高昂,他們哪裡敢輕舉妄動?再說,李將軍可不是沒有準備。」大明邢將大佑佲的神色納入眼底,拍著他的肩膀嘆了口氣,老眼精光閃閃,「老哥,這一路來,我軍勝仗連連,雖然還沒能給契丹軍重創。但我跟你說,我征戰大半生,很少像現在這樣,能夠如此堅定的預感到一場戰爭的勝利!」

  大佑佲又是一愣,與大明邢相交幾十年,他當然知道,要讓自己這個親戚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麼難。

  大明邢轉身看向岸上列陣完畢,卻按兵不動的契丹輕騎,微微一笑,補充道:「哪怕是面對耶律阿保機,面對契丹國號稱戰無不勝的二十萬大軍!」

  黑色披風在背後輕輕飛揚,頭盔下的黑髮舞動得很寫意,甲冑在身的李從璟,隔著數里的距離眺望按兵不動的契丹輕騎,淡淡出聲道:「鴨淥府東連顯德府,西靠遼東,地理位置絕佳,大軍選擇轉戰至此,至少有五個好處。其一,既方便與大明安遙相呼應,又有鴨綠江連通遼東,方便我軍聯繫盧龍;其二,西京人力物力雄厚,大軍進駐渤海西京,可以就近得到西京的各種補給;其三,將契丹軍拒之於鴨淥府,在戰略上也保全了渤海國南部兩府,為戰事贏得更大轉圜餘地;其四,能避免被耶律阿保機將我軍與大明安分而治之;其五,西京南有恆州、北有正州,能與其形成相互拱衛之勢,有效牽制契丹兵力。」

  莫離輕搖摺扇,點頭道:「正因如此,我軍才會選擇西京。」

  「但也有可虞之處。」李從璟話鋒一轉,「西京畢竟是渤海南部勝地,物豐則有利爭,人多則有恩怨,我軍外來之客,能否得到各方配合,又能得到多少相助,就是個大問題。」

  莫離微微一笑,「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從璟輕輕頷首。

  天色漸晚,大軍盡數登船,直到布陣防備突襲的幽州軍,收兵登上艦船,黑格率領的那支輕騎都沒有行動。

  一聲號子在江面上響起,軍旗打出旗語,號角聲與鼓聲齊動,艦船楊帆,船身劃破江面,破浪啟程。

  契丹輕騎這時才來到岸邊,也不過是眼睜睜望著艦隊遠行罷了。

  李從璟最後望了一眼那些契丹輕騎,覺得領頭將軍的身影,有些熟悉,似乎之前見過。不過這並不能引起他太多注意,隨即他就轉身,和莫離走進船艙。

  那支停在岸邊的契丹輕騎,靜望艦隊離開,猶如行注目禮,在為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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