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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兩百零三 百戰山河寸寸血 拼卻死地開生門

2023-12-18 01:59:48 作者: 我是蓬蒿人
  身陷困境,鬥志往往比實力更加重要,李從璟雖然口中不言,實則內心裡並非不希望渤海軍振作,只不過他向來不喜歡多言。相比較來說,用戰果來說話,要實在得多。

  伊台距離李紹城與契丹北路軍交戰之地並不太遠,兩日路程而已。在接到李紹城破陣的消息之後,連接又傳回聯軍徹底擊潰契丹軍的軍報,不過李紹城並未多作追擊,見好就收,轉而迅速打掃戰場,收攏傷員,之後就撤離了交戰地點。

  原本東進顯德府的耶律阿保機,比之伊台,距離李紹城要遠一些,只不過軍情處發現其行蹤,再將情報傳回伊台,這中間不必避免要耗費一些時日。到了目下,李從璟距離李紹城,也僅是比耶律阿保機稍近一些而已。

  「契丹多騎兵,設若耶律阿保機以精騎為先鋒,率先開赴戰場,未必不能比我等先追上李紹城將軍,當務之急,是否應讓李紹城將軍率軍後撤?」大明安在他的不安與焦慮被戰果洗淨之後,難免為自己先前的失態感到羞愧,此時心思活泛起來。

  李四平也想拿出幾分見解,他道:「我軍兵力並不占優,要突圍,合兵一處,無疑是持重之選,唯有合六萬大軍之力,方能與耶律阿保機一戰。」卻是贊同大明安的意見。

  大軍行進的速度很快,遠遠俯瞰,猶如群蟻,附殼而行。李從璟稍作尋思,道:「合兵一處,固然持重之選,卻非破局良策。」

  行軍爭分奪秒,因是便是商討這樣重大的軍情,眾人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亦或者說,在這樣的節骨眼上,李從璟已無暇去顧及渤海軍方面的心情,而是要以己方之判斷,「獨斷專行」了。

  李從璟話中之意,大明安已聽出些許,遂問:「敢問李將軍打算如何破局?」

  李從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顧莫離、王朴,「你們認為該當如何?」他無需與渤海軍客套,那是不想浪費時間,但莫離、王朴的意見,他卻是必須考慮的。

  論軍謀,當下莫離可謂是遠勝王朴,事實上,在李紹城取勝的消息傳回之際,他就已經在考慮接下來的征戰之策,這時李從璟問起,他心中已初步有些成算,便說了四個字:「乘勝而進。」

  莫離之論,正與李從璟心中所想,不謀而合,這既是兩人的默契,也是局勢使然。特定事情面前,選擇固然多樣,甚至勝法也不止一種,然則,最恰當的路,卻永遠只有一條。

  聞琴聲知雅意,王朴眼前一亮,嘿然笑道:「出人意料。」

  「更是為了掌握主動權。」李從璟補充了一句。合兵固然穩妥,卻不能改變眼下被動的局面,而對於此時的聯軍,贏取主動權比什麼都重要,因為只有如此才有騰挪的餘地。

  「方經大戰,不做休整,又百里趨利,似有疲軍之嫌。」大明安沉吟著,這回他沒有表示質疑,只是用商量的口吻。

  李從璟淡然道:「為常人所不能為,方為豪傑;勝常軍之不能勝,才是精銳。」

  這樣的話要是常人說出,自然狂妄,然而有李紹城之勝在前,這話便是底氣。李四平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道:「百戰軍之精銳,無可辯駁,然則契丹軍畢竟兵強馬壯,此舉風險不小。」

  「軍爭豈非沒有風險?更何況局勢危急,要逆勢而上,於死地開生門?」李從璟平靜的說道,「古往今來,但凡征戰,誰也不敢言有必勝把握,無非拼命而已。狹路相逢勇者勝,憂敗,便不能勝,懼死,又何能生?」

  說完這話,李從璟揮動馬鞭,奔馳向前,寒風捲起他黑色的披風,在軍列旁肆意飄揚。

  與此同時,一聲大喝在軍中響起。

  「君子都聽令——隨我出戰!」

  美的地方都有故事。

  戰爭的豪情與熱血,或許令人心馳神往,值得大書特書,但戰爭畢竟充滿血腥,客死異鄉的殘酷與悲壯,足以撕裂任何美的畫面。陌生的地方總有忐忑和不安,某些情況下,甚至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抗拒,甚至是想要逃避,想要回家。但當冰冷的土地,灑下同袍的熱血,埋下兄弟的屍骸,再陌生的地方,也會變成故地。落葉歸根固然美好,但對將士而言卻猶如遙不可及的夢,對他們來說,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埋白骨,才是大丈夫情懷。

  天色漸漸暗下來,寒風似乎更冷了些,吹打在身上和刮骨刀沒什麼兩樣。荒野上空有禿鷹盤旋,它在俯瞰大地的同時,也在注視原野上的萬千將士。尚有屍體堆積的戰場,凝固的鮮血異常顯眼。

  最後一抔黃土覆上土堆,李紹城揮了揮手,數百名將士們退回他身後,整齊列隊。他們在掩埋同袍屍骨,在他們身旁,更多將士在忙碌的各司其職。

  李紹城的左臂纏著紗布,血跡斑斑,他凝視著眼前墳堆,沉靜的眼眸一如既往看不見情感,他低頭沉默著。

  熟悉的將士埋骨在陌生的異鄉,生離死別也不過寂靜無聲,冷風中的鐵甲沒有溫度,滾燙的胸腔卻似熔漿在噴薄。

  良久,李紹城行了一個軍禮。他身後的將士,同時行禮。

  禮畢,他們轉身,跨上戰馬,馳騁而去,奔赴下一處戰場。

  或許終其一生,他們都不會再回到這裡,就像他們永遠都無法再看到離去的同袍。

  但同袍音容,與此地山河,卻會一直刻在他們腦中,直到他們死去。

  「副帥,軍帥傳令,命我等摒棄輜重,輕軍前行,尋機與北上之契丹中路軍先鋒作戰!」副使跟上李紹城,將最新軍令送到他手中。

  李紹城接過軍令,看了一眼,隨即道:「讓渤海軍分出一部,護送傷員、輜重轉移,去尋找在後面的聯軍。再讓其挑選精銳,與我百戰軍同行。」

  先前擊潰契丹北路軍後,大軍並未追擊,此時接到李從璟令其趨前求戰之令,李紹城卻無半分遲疑。

  軍令下達之後,李紹城讓人將孟平等各部主將叫到近前,停下來商議接下來的行動,同時,以大明邢為首的渤海軍將領,也匯聚過來。當然,中間少不得有人充當翻譯的角色。

  「要尋機與北上的契丹中路軍作戰,首先得了解其行蹤。依據之前的情報推算,其部主力據此應當只有一兩日的路程,其先鋒若是趕得快些,恐怕據此已經不遠。」大明邢是老將,也是渤海王族,深諳征戰之道,乃是渤海軍中少有的良才了,「倉促之下應戰,實非明智之舉,以我之見,此戰應該從長計議。」

  孟平嘿然道:「百戰軍征戰,最不缺的就是敵軍情報。」

  「老將軍說得不差,我軍情處已有消息傳回,四五十里之外,已發現契丹先鋒精騎行蹤,人數在一個萬人隊上下。」李紹城道,看向大明邢,「依老將軍看,此戰該當如何?」

  大明邢撫須沉吟,尋思著說道:「白日之戰,契丹北路軍為我所敗,大潰而逃,此時想必已與其先鋒精騎相遇。當此時,其先鋒精騎或有兩種反應。」

  「哪兩種反應?」

  「一者,見北路軍敗,心生警惕之心,所以緩軍慢行,並且嚴加防範,若是如此,則我等難有可趁之機;二者,見北路軍之敗,不僅不緩行,反而認為我等方經大戰,必定疲憊,方經大勝,必定鬆懈,遂急進而來,既為北路軍復仇,也為立功。」大明邢緩緩說道。

  「兩種可能,老將軍以為孰大孰小?」

  「沒有孰大孰小。」

  「哦?老將軍是認為兩者可能性相同,還是不好分辨?」

  「非也!」大明邢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前者斷無可能,契丹賊軍,只會選擇後者!」

  這樣果斷的論斷讓李紹城有了興致,遂追問道:「為何?」

  「耶律阿保機傾舉國之兵,親率二十萬大軍進犯渤海,其勢也勃焉,其志也雄焉,帝王如此,上行下效,戰士自當也如此。又其初克扶州,大掠州縣,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底層將士,皆收穫頗豐,此正當其志得意滿、壯志雄心倍增而貪慾暴漲之時。眼下,契丹軍分三路席捲渤海,睥睨山河,誰不視渤海為魚肉,可任意宰割,誰不視渤海千里錦繡山河、無數珍寶為囊中之物,可任性收取?當此之際,驟聞北路軍之敗,契丹賊子哪裡會因此而膽小甚微?只會惱羞成怒罷了!再加之其認為我等必定疲憊、會鬆懈,又怎會不趁機而上,欲取我等性命,以為軍功?」大明邢侃侃而談,眉目軒昂,風姿不凡,「由是,我斷定,契丹中路軍之先鋒,必定須臾而至!」

  李紹城肅然起敬,由衷讚嘆,「老將軍目光如炬,佩服!」

  孟平等將,也無不喝彩。

  千百人中,必有英豪,十萬軍中,必出霸王。渤海畢竟海東盛國,山靈水秀,百萬生民,豈會沒有人傑?

  只不過能否當其所用罷了。

  李紹城對大明邢高看不少,便問:「老將軍既然認為契丹先鋒必定急速而至,我等如何對敵,老將軍可有計策?」

  李紹城固然謙遜納言,然而大明邢卻已看穿一切,他好整以暇笑道:「李將軍分明已有成算,又何必多此一問?」

  李紹城露出一絲笑意。

  孟平緩緩吐出兩個字,「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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