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二十四 鐵甲陣前橫殺敵 天將雄師出關
2023-12-18 01:59:48 作者: 我是蓬蒿人
作為契丹軍此次進攻桑亁關的先鋒大將,耶律木真所部在整個契丹軍營位置的最前方,其所率領的軍士,也都是本部落的勇士。與耶律雉、耶律博納這些被耶律敵烈收為義子,由耶律敵烈撥給軍隊讓其統帥不同,耶律木真與耶律敵烈並不沾親帶故。
與耶律敵烈不沾親帶故,而能成為耶律敵烈的先鋒大將,耶律木真才能如何,由此可見一斑。
耶律木真原本是契丹一小部落酋長之子,其部被耶律敵烈征服之後,便臣服於耶律阿保機,成為契丹國千磚萬瓦中的一個,耶律木真本人則被耶律敵烈看重,得以率領本部落勇士,隨在耶律敵烈左右征戰。
十多年來,耶律敵烈南征北伐,戰功赫赫,他成名之後未嘗一敗,作為耶律敵烈的先鋒大將,耶律木真功不可沒。當年那個為了部落的生存,不得不帶領部落中的成年勇士,跟隨耶律敵烈出生入死的年輕人,在經過這些年的征戰後,心中早已沒有對耶律敵烈的憎恨。十幾年來,他不僅對耶律敵烈的本事有了深刻認識,為其才能所折服,通過累積軍功,他也讓他的部落過好上了比之前更好的日子。直到今日,耶律木真早已是心甘情願在為耶律敵烈戰鬥。
入夜之前,耶律木真得到軍令,今夜撤離桑亁關。
拿到這份軍令,耶律木真極為不解,他想不明白,為何大軍在沒有攻克桑亁關,亦沒有大敗的情況下,要主動撤離戰場。
征戰,衝鋒在前,拿下對手,享受勝利,帶著榮耀和戰果凱旋,這不才是大軍一直以來的戰鬥步驟麼,如今敵未滅,怎會先言退?
耶律木真雖然不解,但對耶律敵烈的軍令,他早已習慣無條件執行。因為他知道,耶律敵烈永遠比他看得遠,看的正確。
耶律敵烈命令耶律木真率領先鋒軍一部,留在營前位置,在大軍主力撤退時提供掩護,防備可能從桑亁關殺出的唐軍。桑亁關中的唐軍只有數百人,耶律敵烈卻給了他整整兩千人執行這個任務。
這讓耶律木真更加不解,他雖然不會質疑耶律敵烈的軍令,但卻當面向耶律敵烈表示,要防備桑亁關的唐軍出擊,何須兩千人,兩百人足矣!
耶律木真從心底認為,桑亁關內的唐軍根本就不可能在夜裡出關。連日來,他們苦戰守關,沒有崩潰已是難得,要他們出關進擊?耶律木真有十足把握,他們不敢!
耶律木真的提議沒有得到耶律敵烈的批准,所以他只能帶著部落的兩千勇士,擔負起為大軍斷後的責任。臨行時,耶律敵烈正告耶律木真,要他謹慎,不可大意,最好是將斷後大軍分成兩部,一部列陣營外,一部埋伏在營中,以最穩妥的方式,防備唐軍可能會發起的襲擊。
依仗營壘之固,兩千人防禦數百人,還需要刻意埋伏?
耶律木真認為全無必要。
但回到營前,耶律木真還是選擇了執行耶律敵烈的命令,這是他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也是他出於對耶律敵烈本身崇拜的下意識舉動。
兩千勇士,耶律敵烈將千人放在營外,將千人放在營內轅門內兩側,擺成一個品字形。這樣一來,大軍各部就可以互相呼應,一旦戰端開啟,大軍就有足夠的戰術縱深,不至於被一下撕裂防線。
一個時辰後,軍營後方傳來大軍激戰的聲音,耶律木真沒有回頭,他知道那是佯攻部隊在牽制大同軍。
許久之後,佇刀站立在轅門上,耶律木真以他敏銳的聽力,察覺到營中響起一陣細碎聲響,他回頭向中軍大營的方向望了一眼,黑暗中不可辨物,但他卻知道,耶律敵烈已經率領大軍在撤離了。
收回目光,耶律敵烈重新看向燈火通明的桑亁關,城牆上,荷甲持刀的唐軍正在戒備,不時一隊隊巡邏軍士在城牆上走過。耶律木真眸底閃過幾抹嘲諷之色,心中想到,唐軍如此謹小慎微,枕戈待旦防備我等夜攻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敢出關?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耶律木真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錯愕。
他看到,一隊唐軍將士,擒著一面旗幟,奔上桑亁關城頭。
接近著,桑亁關那緊閉數日,無論他耶律木真率領部落勇士如何使盡手段,都不能令其洞開的城門,轟然打開。
前營的位置距離桑亁關並不太遠,在關門緩緩打開的時候,意外的耶律木真,視線緊緊落在關門上,這一刻,他的心跳驟然加快,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關門打開的過程中,透過漸漸擴大的縫隙,耶律木真看到了裡面列陣齊整的唐軍!
全是騎兵!
關門打開,唐軍騎兵轟然踏出,如一條長龍,轟隆隆奔出桑亁關,向他們直奔而來!
耶律木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唐軍竟然真敢出關?
等等!耶律木真陡然反應過來,桑亁關內的唐軍守軍不過數百人,為何此時奔出來的騎兵隊伍,竟然長龍也似,一眼看不到盡頭?
耶律木真抬起頭,城頭飄揚的軍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燈火中,耶律木真終於看清,那面軍旗,根本就不是大同軍的軍旗!
那面旗幟在夜風中起舞,上面兩個大字清晰可見。
百戰!
百戰?耶律敵烈心頭巨震。
唐軍中,有哪支軍隊的軍旗上,會繡有這樣兩個字?答案只有一個。
那支初次露面於大唐、契丹兩國邊境,便奪平州、克營州,讓耶律敵刺和耶律倍大敗而歸的軍隊,他們的軍旗,就是這面「百戰」旗。
耶律木真的童年好友,也是他自小結義的安答,就在耶律敵刺麾下效力。那回出征營州後回到西樓,耶律敵烈與他飲酒,說起那場戰事,那位自小便以勇武、膽雄著稱的安答,臉上竟然流露出讓耶律木真看過一眼,便永遠不會忘記的恐懼之色。耶律木真發誓,即便是白日見到惡鬼,他的安答也不會流露出那樣深沉、扭曲的恐懼神色!
最後,他的安答幾乎是渾身顫抖的抓住耶律木真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告誡了他一句話,然後就虛脫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失神良久。
「他日若是在戰場上與那支軍隊相遇,記住,一定不要與之交戰!他們是魔鬼,是長生天放下來懲罰人間罪惡的惡魔!撤退,撤退,保命,這就是你唯一能做的!」
那支軍隊,叫百戰軍!
他們,在黑夜中,捲起一陣飛揚的塵土,踏過遍地屍骸的戰場,向契丹軍營碾壓過來。
耶律木真雙手一抖,但他立即強自鎮定下來,沒有絲毫猶豫,耶律木真抽出馬刀,大聲吼道:「迎敵,全軍迎敵!」
軍令下達,耶律木真瘋一般急速跑下轅門,兩步奔到馬前,一躍跨上戰馬,馬刀狠狠拍在馬屁股上,一頭駛出大營,奔到在營外結陣的千人騎兵軍陣前。
雖然對自己的安答了解極深,明知對方不會撒謊,但對百戰軍的實際戰力,耶律木真仍舊是抱有質疑態度,但這並不妨礙他全力以赴,迎擊這群猶如從天而降的百戰軍。
「勇士們,打起精神!用你們最快的速度、最強的戰力,迎擊來犯之敵!大王就在身後,我們半步都不能後退,唐軍既然敢來,我們就要讓他們有來無回!」耶律敵烈舉起長刀,「大契丹勇士,戰無不勝!」
「大契丹勇士,戰無不勝!」耶律木真身後,兩千契丹蠻子齊聲高呼。
呼聲剛落,百戰軍就已殺至眼前!
……
在大同軍軍營外,指揮契丹大軍進攻大同軍的,是耶律敵烈第二義子耶律博納。而耶律敵烈本人,此時帶著大軍主力,正在迅速撤離。
撤離大營的主力契丹大軍,不下萬人,且深夜撤軍,雖然有隱蔽作用,能大大降低被敵軍發現的可能,但對撤退的大軍而言,這亦是一件分外兇險的事,耶律敵烈自然要坐鎮指揮。
此時,撤退的萬人契丹大軍先頭部隊,正離開軍營。耶律敵烈立馬軍營轅門外,默然看著大軍有條不紊的撤離,神色冷然。
今夜撤離,事關全局,雖然對大同軍和桑亁關都做了安排,耶律敵烈卻也不敢有絲毫大意。
「撤離此地後,是否舉全軍向西,先拿下被李從璟趁虛而入攻占的勝州,再行回軍應天?」耶律敵烈身後,韓仲錫出聲詢問。作為耶律敵烈的謀主,吃得就是出謀劃策這碗飯,他必須時刻保持思維的高速運轉,不可有絲毫懈怠,以求為耶律敵烈進退作周全考慮。否則,他的存在就失去了意義,失去了存在意義,自然也就意味著要失去現在的地位。
韓仲錫接著道:「勝州本就是被李從璟趁虛奪得,奪下此城後,他又馬不停蹄趕來桑亁關,能留下守衛勝州的力量不多,此番若是我等順路取之,易如反掌。」
耶律敵烈點點頭,「此言有理。大軍從桑亁關撤退,雖不是敗退,但畢竟是無功而返,士氣難免低落,用一場勝利來提升士氣,的確很有必要。」說完,冷哼一聲,耶律敵烈眼中閃過一抹冷意和傲然之色,「再者,勝州本王方所克,新占不久,豈有讓李從璟強占,而不復奪的道理?」
「正是,勝州乃長城外之城,位置重要,又在我應天軍身側,關係應天全局,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自然沒有讓李從璟竊據的道理!」韓仲錫附和道,自己的建議被採納,他自然不免有些欣喜。
耶律敵烈的目光重新落回撤退的大軍身上,「只要此番我等順利撤離此地,軍力沒有損失,勝州城,自然旦夕可下……」
他話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急轉身,向前鋒營所在位置看去。
本該平靜的前鋒營,突起喧鬧,竟然有戰事燃起!
「怎麼回事?前鋒營如何會有戰事?」韓仲錫也轉過身來,納罕不已,「難道桑亁關的唐軍果真不要命,敢出關夜襲?」
耶律敵烈面沉如水,沉默一陣,一字字道:「桑亁關如今尚有戰力的唐軍還有幾百人?即便是傾巢而出,又如何能折騰出這麼大動靜?」
「那是……」韓仲錫正欲發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種可能,這讓他頓時驚恐不已,這句話再也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
耶律敵烈反應迅捷,叫來一名千夫長,讓他帶領本部將士,前去支援前鋒營,「告訴耶律木真,本王不管他用什麼辦法,務必拖住這支唐軍!否則,本王必滅他的部族!」
千夫長凜然應諾,轉身前去召集部卒。
然而,不等這名千夫長點齊兵卒出發,耶律木真已經跑了回來。
耶律木真披頭散髮,渾身是血,戰馬距離耶律敵烈尚有二十來步,他就從馬上滾落下來,連滾帶爬奔至耶律敵烈面前,撲通一下跪倒,指著身後,臉上是見鬼一般的驚恐神色,「來了,是他們,是他們!他們來了!」
耶律木真隨耶律敵烈征戰多年,一直穩重鋒銳,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態,這讓耶律敵烈心中升起一股極度不詳的感知。強忍住拔刀向耶律木真砍去的衝動,耶律敵烈咬牙問:「給本王好生說話,是誰來了?」
耶律木真驚魂未定,全然沒有注意到耶律敵烈臉上的殺氣,因為惶急,他語調中已經帶上了哭腔,「百戰軍!是百戰軍!百戰軍來了!大王,快走,快走啊!」
耶律敵烈一顆心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