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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1:44:07 作者: 不問三九
    「長得招人稀罕是好哈,」同事酸溜溜地說,「我頭一年來的時候去要資料,讓人給我拒了。」

    石凱笑眯眯地把U盤裡的資料導進電腦里,該整理的整理,該刪的刪。

    幹活的時候石凱抽空給潘小卓發了幾條消息,潘小卓只回了兩條。等石凱忙完都快天黑了,他給潘小卓打電話,那邊沒接,過了大概半小時石凱下樓準備去外面轉轉找地方吃飯,潘小卓給他回了過來。

    「餵?」石凱接了起來。

    「凱哥你找我了?」潘小卓問。

    「嗯,上課去了?」石凱問他。

    「沒,」潘小卓答說,「我沒聽見你電話。」

    「吃飯沒呢?」石凱問。

    潘小卓說:「吃過了。」

    石凱天天和他聊,對潘小卓的語氣已經很熟悉了。潘小卓和他說話的時候通常都挺高興的,在一種輕鬆的狀態里,有時候是顯而易見的開心。今天短短三個來回的你問我答,雖然潘小卓聽起來像是和平常也沒多不一樣,可石凱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有點沉。

    「怎麼了?」石凱聲音放輕,問他,「今天不高興啊?」

    潘小卓剛開始先是沒吭聲,過會兒挺意外地問:「……很明顯嗎?」

    「不明顯,就是聽著跟平時有點兒不一樣。」石凱聲音裡帶上了笑意,和他說,「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每次在電話里和我說話都很高興。」

    潘小卓「啊」了聲,這他真不知道,對他表現得太明顯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街上沒什麼人,石凱路過一個學校的外牆,沒再繼續走,坐在外牆欄杆下面的理石檯面上,兩條腿隨意地支著。學校已經放學了,小街上這時很安靜,石凱坐下來靜靜地和潘小卓說話,問他:「今天怎麼了?」

    以潘小卓的性格,這會兒他什麼也不會說。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石凱的聲音聽起來太有誘惑性了,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兩人的接觸,讓潘小卓咽下了那句「沒怎麼」,沉默了片刻他低聲說:「是我媽回來了。」

    石凱一頓,輕聲問:「你看見了?」

    「嗯,」潘小卓說,「我姑姑給我打電話,說有事要找我,讓我回她家一下。」

    「你媽也在?」

    「對。」潘小卓一句句地回答,「我好多年沒見過她,她走時候我挺小的。但我一看她就認出來了。」

    潘小卓說話還是老老實實的,他幾乎不和別人說自己的事,聊自己簡直讓人社恐發作。但這會兒和石凱這樣慢慢地說,卻不讓他覺得難受。

    「她一直沒回來過?」石凱問。

    「沒,她又成家了,沒告訴別人她之前生過孩子。」潘小卓平靜地說。

    石凱脫口而出:「那還過來看你一眼乾什麼?你沒開門就走?」

    潘小卓被他的語氣逗得想笑,說:「她說來看看我。我沒反應過來,我坐下了,還跟她說話了。」

    「你就反應慢,」石凱氣得不行,「你還跟她說話?你可沒張嘴還叫聲媽吧?」

    「那沒有,」潘小卓真笑了,「我總共就說了兩三句。」

    「你姑也是,不知道怎麼想的。」石凱無語地說,「還真叫你去。」

    潘小卓說:「她給我姑姑買了好多東西。」

    「下次你姑叫你回去你先問問幹什麼。」石凱恨鐵不成鋼地說,「還坐下說話,那麼老實呢?」

    潘小卓今天確實心情不好,他平時幾乎從來不會想起他媽媽,這個人在他生命里已經沒什麼痕跡了。

    從他爸去世,到他媽走了,到這麼多年寄人籬下,再到最後奶奶也走了,潘小卓從來沒自己覺得可憐過,他最多會在很少的時候覺得自己有些孤獨。

    然而今天潘小卓乍一看見他媽媽還是心裡猛一哆嗦,並且一眼就認出來了。在那一刻潘小卓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

    或者說不是他可憐,是這種血緣聯繫和母子天性可憐。每個像他這樣長大的小孩兒都可憐。

    潘小卓也沒回宿舍,他在操場的主席台上面找了個椅子坐下。入了冬的操場沒有人,何況馬上就天黑了。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主席台上,窩在那裡打電話。

    不知道是出於哪種情緒,他這時很想和石凱說話。

    「凱哥。」潘小卓輕輕地叫了聲。

    「嗯?」石凱應了一聲。

    「我奶奶有點兒迷信。」潘小卓看著下面的操場,慢慢地和石凱說,「這些年裡她總掛在嘴上說,說我命不好,沒福氣。她好像還找人給我看過八字,說我就是命裡帶的。」

    「什麼了。」石凱皺著眉說。

    「我的確也沒什麼好事,我自己也覺得命不好,感覺我活得就比別的同學都辛苦。」潘小卓笑笑說。

    石凱沒出聲,聽著他說。

    「因為我不會說話,也不跟別人玩兒,初中老有人欺負我,我覺得生活很沒意思,每一天都太難了。」這個時間在外面坐著實在是冷,潘小卓凍得吸了吸鼻子,笑了下,「直到高中以後才覺得變好了。」

    石凱問:「高中怎麼變好了?」

    潘小卓只笑笑,沒答這話。

    「我平時從來不想這些,今天看見我媽就一直在想這些。」潘小卓說。

    石凱不願意讓他繼續想這些,於是只說:「問你呢,高中為什麼變好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潘小卓心裡明明白白,但他不能說,他就只笑,想含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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