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如夢似幻影（下）

  第九世，她是相府人人唾棄的庶女，他是風光無限的太后親子。他們年少相識，順利相愛，卻因為嫡小姐暴斃，被帝王忌憚，強行納入後宮，天人兩隔，抑鬱而終時，不到三十歲。

  第三十六世，她是星際聯盟最強的王牌，他是被侵略星球的希望之子。戰爭中昔昔相惜，卻愛而不得，為了各自的信仰，最終走向了敵對。她殺了他，第二十一次。

  第五十三世.

  沐時在這些光怪陸離的夢中世界穿梭，進行著無盡的輪迴。每一次都強迫她忘記了所有的事情，讓她慢慢相信這是真實的世界，沉淪在其中。她又是個要強的人，經常盡心盡力地發展她的事業。

  每一次，北夜都會以各種方式闖入她的生命，一開始不需要多大的刺激就能認出他，從而喚醒她的記憶，令她清醒過來。

  但是隨著輪迴的次數越來越多，沐時的記憶被洗刷得也越發淡薄，記憶深處也只記得北夜這個名字了。北夜為了喚醒他，不惜每次都搞對立葬送在沐時手下，以刺激沐時恢復記憶。

  這招確實管用，就是讓沐時痛到麻木了，每一次北夜死了後她也就跟著自殺了，除非有的世界她的地位和作用真的太重要。即使知道這可能只是編造的幻境，沐時也要堅持做完自己的事情，安排好一切才安心地離去。

  這樣的折磨持續了一次又一次，也讓沐時在每一次殺了北夜記起來後痛苦不已，幾欲崩潰。她真的厭煩了，漫長的輪迴令她作嘔，讓她一顆火熱的心逐漸滄桑，逐漸冰冷。

  還要多久，還有多久？！

  她體驗遍了人生百態，從卑微的小乞丐，到至高無上的王；生老病死、爭權奪勢；居廟堂、守邊疆；自私自利、大愛無疆.什麼樣的人生她都經歷過了，她的靈魂也在這一次次輪迴中越來越凝視，莫名的感知湧入靈魂。

  不知道第多少次回歸混沌的世界，沐時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中沉浮著，已經凝聚出了半透明的身體，像一個幽靈一樣。

  沐時第一次以徹底清醒的狀態站在這片混沌中，觀察著這個迷離而奇特的世界。

  她看到了綻放著明亮光芒的星辰在下一刻爆炸，化作了深不見底的黑洞；她看見了一個世界的誕生和毀滅，那漫長的進化過程在宏觀中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她還看到巨大得宛如星球的怪獸在混沌中遊蕩，鱗片扇動間就是一個世界.

  這裡，是所有世界的本源嗎？

  沐時忽然有些明悟，所有的生命都是渺小的，在天地洪荒中，不過是滄海一粟，轉眼煙消雲散。聖者不是一個等級，也不是一個實力，而是另一種層面。它是一種更高的維度，也是一種海納百川的胸懷。

  難怪先祖會稱呼為聖位者，想必在流傳之中，斷了這中間最關鍵的一個字。所有的人都追求錯了，走錯了道路。

  不是擁有足夠的能量就可以成為聖位者。這也是為什麼歷來成聖的人，幾乎都選擇了抽離大陸的精華，只能成就曇花一現的強大。

  沐時有著失敗者的能量，又有著先祖的淨化，還有北夜的指引，終於將這條路的軌道走直了。

  沐時輕嘆一聲，舉起左手凝視著越來越淡的魔紋，心中隱隱有些明白。北夜並沒有足夠的能量和機遇，卻伴隨著她歷經每一世，消耗得大概是他的靈魂。

  沐時功成入聖之日，就是北夜灰飛煙滅之時。

  沐時忍不住握緊手，即使沒有任何實體敢，還是感覺心口一陣尖銳的疼痛。何必呢？做個曇花一現的失敗品也挺好啊，沐時相信北夜能夠保護好她的神魂，這種形式活下來不也挺好的嗎？

  混沌中傳來了熟悉的拉扯力，沐時知道輪迴又開始了，也知道就快要結束了。不知道為什麼，沐時竟然覺得，就這麼活著也挺好。她做了不少次英雄，也拯救了幾個世界，少一個隨安大陸，又不會少塊肉。

  真真假假，已經不重要了。這是沐時意識昏迷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然而偏偏，這一世，她竟然回到了元界，或者說，最初的元界。

  沐時不出意外地投入了律時族。這時候的律時族並沒有那麼大放異彩，還是一個宗門形態，名為九元宗。而沐時，正是現任掌門的獨生愛女。這一世也沒有那麼多波折，她就是個受盡寵愛的宗主之女。

  魔族甚至還寂寂無名，遠在千里之外，毫無交集。

  律時族因為能力繁多的優勢，至少在元界占有一足之地，是一流宗門。至於魔族，不過是邊遠地區的小小宗族。

  而北夜，就是從這個小小的邊緣地區衝出來，一點點地大放異彩。

  不出意料的，北夜與沐時在一場百門試煉中相遇，鮮衣怒馬的少年和紅衣熱烈的少女摩擦出燦爛的火花，他們自然而然的互相吸引，合作共贏，好感在一點點累加。

  為了沐時，北夜放棄了最強宗門的邀請，加入了在一流宗門中屬於末班車的九元宗，又因為傑出的天賦和努力受到宗門重用，被認可為入門女婿。沐時和北夜逐漸強大起來，被稱為九元宗的絕代雙驕。

  緊接著，元界發生了大戰，一流宗門中不滿足於現狀的人暗中策劃多年，一舉拿下了幾個超級大宗，打得措不及防，鬧得人心惶惶。

  這個時候，北夜和沐時率先站出來，抵擋住了野心家的進攻，成為第一個抵禦下滅宗的勢力，一時間名聲高起。

  宗門長老一番商量後，正式將北夜和沐時推到了前方，將九元宗交給二人打理領導。在二人的精心安排下，也集結了不少人與反派對抗，在決戰中，莫名多出來魔族外援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那個野心家失敗了。

  成王敗寇，元界大洗牌，魔族走入了大眾視野，律時族和魔族的互相吸引和配合，使得族宗逐漸取代了宗門。

  隨後，沐時和北夜大婚。

  這是場萬眾舉目的婚禮，宴席擺了整整一個月，幾乎請了整個元界的勢力參加。畢竟這番大戰後，律時族和魔族已經微妙地成為了最強的勢力，尤其兩族結姻，更是不敢想像了。

  其實沐時修煉到這麼高，已經隱約記起了不少事情，可是卻不願醒過來，甘心沉淪在這場美好又順利的夢境。

  這是唯一一次，又甜美又順暢。沒有那麼多的曲折，沒有那麼多的痛苦，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大婚之夜，按理說已經塵埃落定。

  北夜掀開沐時的婚紗，像是也忘記了一切，隻字不提。也許他經歷了這麼多輪迴，也被沖刷掉了記憶，也許是他也不願意醒過來，想要一個圓滿。

  總之紅燭高漲中，北夜溫柔地抱住沐時，沉淪在熾熱的洪流中。

  婚後的日子是那麼幸福，族宗的發展欣欣向榮，更多的魔族和律時族結合，每天都是喜氣洋洋的、

  又過了一年，元界推舉結盟用以監督，避免曾經的事情再次發生。沐時和北夜聽後會心一笑，也沒有拒絕。誰都知道，在不久的未來，元界會徹底被一統。

  三年後，沐時已經生下了一對兒女。等到兒女長到十六歲，北夜就帶著沐時連夜逃跑，將所有的爛攤子交給了懵懂接位的孩子，自己則帶著沐時週遊世界去了。

  他們踏遍青山，游遍河流，在海中與海族結交，在深山老林中偷那些強大獸族守護的天材地寶，將山林鬧得雞飛狗跳，元界的每一處都留下來他們的影子。

  而他們的兒女，在接到一系列的舉報和譴責後，只能無奈地苦笑，給他們的老爹老娘收拾爛攤子。

  這樣的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美好的誰也不願意醒過來。

  在這樣蕩漾的旅途中，沐時很快又懷上了一個孩子，但是誰也沒有多大的高興。北夜帶著沐時回了族宗，安靜地養胎。

  兒女很孝順，給他們安置了一個僻靜的竹林小院。這天，北夜陪伴沐時在竹林間散步，悠閒而安靜。

  「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北夜忽然問。

  沐時怔了怔，有一絲不自然。於是她摟住北夜的脖子，笑吟吟地道，「我當然喜歡，不過，再生一個就夠了！」

  北夜摟住沐時已經開始發胖的腰肢，額頭親昵地抵在沐時溫軟的額間，「你真的喜歡嗎？」

  沐時沉默下來，心微微顫抖，片刻後嘟囔道，「你什麼意思？你厭煩我了？」

  「我知道，你記得。」北夜抽出一隻手輕輕地捂住沐時的眼睛，有些不忍，「沐時，該醒了——」

  沐時渾身一顫。沐時，這個名字，很久沒有人叫過了。這一世，她叫時沉星。

  「你你在喊誰？」沐時抖著唇，卻故作輕鬆地笑著，「好啊，你是不是又將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嗯，確實該跟我姓，你是上門的嘛——」

  「沐時——」北夜低沉地喊了一句，打斷了沐時的絮絮叨叨，「不要再欺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