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他死了

  李英雲急得大喊一聲，立刻也跳入水中。

  那李四媳婦在湖裡撲騰著，竭力阻止李英雲靠近她，饒是李英雲水性極好，到底還是無法抓住她。

  海邊白日裡的溫度稍高，水裡的溫度又起不來，李英雲情急之下竟小腿抽筋，手腳也沒了划水的章法，胡亂在撲騰著。

  救命……

  李英雲最後只有這個念頭，可是因為小腿抽筋而溺水，她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嘴上卻是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夫……夫人，李小姐會不會溺水了？你瞧她掙扎的樣子全然不像是要去拉那婦人啊！」

  與周清一同站在湖邊的小丫鬟眼尖地叫了起來。

  周清定睛一瞧，也慌了，忙叫丫鬟去救。

  可丫鬟從小跟在周清身邊，與周清一樣卻不是個會水的，忙一邊呼叫「救命」一邊往村子裡奔去，希望能夠快些請人來救命。

  周清站在湖邊也急得團團轉，見腳邊有一枝長長的木棍，忙拾起來欲伸過去救李英雲。

  那李四媳婦生長在的海邊，本就是個會水的，竟自顧自地游上了岸。

  「你！你怎麼上來了？快救人啊！英雲好像溺水了！」

  周清急得攔住了李四媳婦。

  聞言，李四媳婦愣了愣，也往李英雲方才掙扎的方向望去。

  她全然沒有想到李英雲竟會溺水，只以為她方才扑打水的動作是因為想來拉住自己。

  此刻，湖面上早已沒了李英雲的身影，只有她沉下去的地方還泛起漣漪。

  「糟了！」

  李四媳婦心中雖對李英雲甚是怨懟，但到底沒有想過要她的命，況且，她也是為了救自己才會下水來的。

  顧不得多想，李四媳婦當即縱身再入水中，往李英雲下沉的地方游去。

  周清因無法施救，在岸邊上急得跺腳。

  不多時，李英雲終於被救起來，但臉色已經蒼白難看。

  「這……英雲她……」

  周清很是擔心，想伸手去幫李四媳婦接住李英雲。

  但李四媳婦卻沒空理會她，到底是常年勞作的民婦，抱起一個剛剛及笄的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她將李英雲平放在地上，又重重地往後者胸口上錘了幾下。

  「你這是作甚？」周清以為李四媳婦是在泄憤，忙急的伸手想去阻攔。

  李四媳婦仍是沒有開口。

  但此刻，李英雲因胸口受到重擊，劇烈咳嗽幾聲，吐出幾口髒水來，這才緩緩睜開了眼。

  「咳咳……」

  「這是上次村裡有個毛孩子掉水裡了，英雲妹子救起來教的方法。」李四媳婦他也鬆了一口氣，淡淡對周清說道。

  「抱歉，是我太急了。」

  周清雖是官夫人，卻也知錯能改，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這婦人，也道了歉。

  想不到這貴婦人竟會對自己道歉，李四媳婦驚訝地瞪大了眼，但隨即又恢復了平淡的神色。

  「你瞧，你心地也是不壞，怎麼大小事卻分不清呢？」

  周清款款道：「英雲本是為了你好，有那男人倒不如沒那男人，把你辛苦掙來的銀子全拿去賭了，你們又沒個兒女，長此以往，今後老了如何過活？」

  李四媳婦垂下了頭：「嫁雞隨雞，我既然嫁得李四，便是他李四家的了，雖說他好賭，好喝，也好打人，可只要他在，我便有個家。」

  「嫂子，相敬如賓的才叫夫妻，沒有感情夫妻根本不叫家人，村東頭那間房，它就只是一間破舊失修的房子！」

  李英雲醒了，便聽得周清在勸李四媳婦，也坐起身來勸道。

  「你醒了，我這便走了。」李四媳婦站起身來。

  「嫂子！」李英雲一把拉住李四媳婦的手。

  「嫂子，捫心自問，嫁給李四這些年，你究竟快樂過麼？」

  李四媳婦不答，卻默然咬住了唇。

  見狀，李英雲心中自是有底，又道：「其實那些什麼狗屁的三綱五常興許可以維繫關係，但嫂子，好容易活一回，為何不能為自己而活？」

  「那李四便是個好榜樣，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賭錢，喝酒，不惜犧牲你青春，讓你在家裡為他洗衣做飯，掙的錢卻給他去做讓他快樂的事，而你呢？你這般犧牲自己，可知他曾為你皺過哪怕一次眉？他可曾心疼過你哪怕一次？」

  「嫂子，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是如你這般辛苦的，我父親在世時，對我娘也是寵愛之極，捨不得我娘做事，每每出海回來，再辛苦也是他來下廚，這才是恩愛夫妻啊！」

  李英雲苦口婆心地說著，接著又看向周清：「這位夫人的丈夫更是如此，成親多年來恩愛有餘，真正好的丈夫是可以讓女子幸福的，嫂子，得不到男人的愛，你大可以自己愛自己，何苦為了這樣一個男子尋死覓活？」

  周清也接口道：「不錯，自我成親，十指不沾不陽春水，凡事皆有夫君替我打理，若他忙時，我也有自己的喜好，同為女子，為何你不可以？」

  李四媳婦的淚涌了出來，但仍是默然著沒有開口。

  見她心理上是動了，李英雲又趁熱打鐵：「沒了李四，你仍舊可以在村子裡活下去，從今往後，你掙的每一文錢都是預備給你自己的，新年來還能添置舊衫，再也沒人打你罵你，嫂子，這樣可好？」

  「我是被賣給李四的，小時候爹娘只疼弟弟，沒錢了便把我賣給李四做了童養媳，如今沒了他，我不知往後如何是好……」

  李四媳婦終於掩面痛哭起來。

  李英雲和周清對視一眼，又摟住李四媳婦瘦削的肩膀：「從今往後，你大可以把你爹娘欠你的愛，李四欠你的愛，都用自己對自己的愛填補上。」

  「你再也不用管李四了，閒時，和一同做工的鄉親們聊聊天，或者去我家裡尋我娘，她一個人也悶著，你們正好說說話兒做個伴兒，就當是，那李四死了，去賭錢被賭坊的人打死了。」

  李英雲循循善誘，為李四媳婦勾勒出一個自由的未來。

  「……好。」

  終於，李四媳婦下定了決心。

  李英雲鬆了一口氣，笑著看向周清。

  周清則讚許地沖她笑了笑。

  「阿嚏——」

  因在水下呆了些時間，身上濕漉漉的，微風吹過便讓李英雲打了個噴嚏。

  「英雲妹子，我明白了，謝謝你，你快些回去換身衣裳吧，別著涼了。」李四媳婦忙道。

  「好，嫂子既然想通了，也不枉我這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只是，嫂子，今後既然李四被逐出了村子，再叫你李四嫂子，只怕是不妥，你從前叫什麼？」

  李英雲想到這一層，又問。

  李四媳婦臉紅了紅，搖搖頭：「時隔太久，早已忘了。」

  聞言，李英雲嘆了一聲，又轉向周清，道：「既是如此，夫人，英雲斗膽，請夫人為嫂子賜名，降些福氣給嫂子吧。」

  周清嫣然一笑：「我哪有什麼福氣，只是若說要起個名兒，才該是她自己喜愛的才是。」

  「嫂子，你愛什麼？」李英雲笑問。

  李四媳婦搖搖頭。

  這些年她只顧著為李四操持家務，努力掙錢，哪裡有什麼喜好可言？

  也是想到了這層，李英雲也不好再問，只對周清道：「名字里有喜愛的，也不見得日後還會再愛，倒是有個寓意什麼的來得更好。」

  「這裡是李家村，各人都姓李，這婦人自然也該姓李的，不如便叫做李由，取自自由之意，這名兒，也是重生自由。」

  周清思忖片刻，道。

  「好！李由這個名字好！」李英雲細一琢磨，也拍了手，「嫂子，從此你便叫李由，自由自在，多好！」

  「李由，李由。」

  李四媳婦念了兩聲，忽地跪地拜倒：「多謝夫人，多謝妹子，是你們救了我！」

  見狀，周清和李英雲忙扶起她來，勸她衣衫盡濕，快些回去換了乾淨衣裳，晚上便去洗菜磨坊里做事了。

  自此，李由千恩萬謝地走了。

  「英雲，做得好。」周清望著李由遠去的背影，又贊了一聲。

  「阿嚏——」

  李英雲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多謝夫人誇獎，只是此刻英雲有些冷了，需快些回家去，只恐打擾了夫人的興致。」

  周清聞言，也忙拉著李英雲往李家而去。

  「是了，我險些忘記你身上還濕著呢。不快些換下來，你這瘦小的身子骨怕是要染一場風寒了。」

  「不過，同你出來便做了這場有意義的事情，倒也不虛此行，只是我沒有想到，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懂的到不少，眼界也寬，不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浪費終生，我倒是不如你。」

  「夫人過獎了，李四那等男人，莫說是我，便是夫人你遇見了，也會勸李由大姐儘快脫離苦海吧。」

  李英雲揉了揉鼻子，同周清保持了一段距離。

  此刻，丫鬟也領著村裡的一幫男子小跑過來，見李英雲已同周清一起在路上走著，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小桃，怎麼去了這麼久？若當真是等你來救命，怕是早已遲了。」周清責備道。

  小丫鬟有些畏懼地後退了一步，聲音委屈得顫抖：「求夫人寬恕，回夫人的話，是奴婢方才忘記了來時的路，回去的時候走了些彎路，這才誤了時辰……」

  「大膽！你身為丫鬟，竟只顧著看風景而忘記路途！正是該打！」

  周清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