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穿雲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他們不會接受任何的割地賠償。

  他們的鐵錘掄到面前,離北鐵騎霍然打開了,他們把前鋒隊伍斷開,迅速向兩側挪動,讓騎兵暢通無阻地奔了進來。騎兵進到一半,巴倫就覺得不妙,但是他的回撤命令根本傳不到這裡,因為鐵騎兩側的前鋒隊開始回奔。

  地面開始結冰了。

  一切都在不同尋常的發生,他忽然想起來,關於之前唐安南的印象,他們聯合了太多的人想要殺掉她,事實也如他們所願那樣,可是這樣的場景才過來短短五年,他們甚至都還沒部署好一切,唐安南又回來了,真懷疑之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她故意的。

  突然一切的變動都轉換成錯誤。

  霍長澤奔在最前方,迎著蠍子擦身而過。天雷怒滾,雨聲加劇,蠍子的鐵錘還沒有挨到重甲,就先被長刀削掉了腦袋。

  有人故意減慢了他們的速度,而這一切都有人看見了。

  蕭蘭佐擔心唐安南的身體,但是好像她回來以後,一切都變得很好,沒有之前的病態。

  立刻吩咐下去,巴倫今日走不了了,各城門開始封鎖,切斷他們的後路,還有等待他們的成功。

  東南方的離北鐵騎就像是加固的鐵籠,他們把蠍子「吃掉」了,讓蠍子陷入更加深的包圍,隨後就像霍長澤那樣,把蠍子用長刀就地絞殺。

  唐安南就在後面擋住攻擊,他們沒有勝算,或者可以說,從唐安南出現開始,他們就已經毫無勝算了。

  鐵騎齊刷刷的亮刀,緊接著就是腦袋滾落的聲音。

  遠遠看著唐安南,他看見她在笑,笑容不知是否為嘲笑。

  沒有辦法,必須儘快離開。

  方向在哪裡!

  巴倫當即下命:「東方前下!」

  不能再打了,騎兵的優勢在這裡消失殆盡,蠍子沖入鐵騎包圍只有被屠殺的份。巴倫冒險突襲宛州,他已經在這裡丟掉了太多,必須即刻止損,儘快突圍渡河。

  他沒想到的是,宛州的蕭蘭佐這麼厲害,一直守到了霍長澤的到來,更沒想到的是,唐安南,那個已經死去五年的人,居然出現了,五年前,他們就失敗過,他被打得落荒而逃,那個女人的可怕就在於,她的本事,遠不止於此。

  後方的蠍子放棄再戰,他們上馬催促著拉器械的步兵,全部向東衝去。

  他們拼命奔走,只為殺出一條路來,巴倫心中坦然,她沒有勝算了。

  就在唐安南出現的這一刻開始,他回頭望眼唐安南,她很平靜,默默地抱住濮墨,她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再也看不見了。

  他眼角不易察覺留下眼淚。

  他是她的丈夫,可也是

  巴倫在雨中疾行,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的面頰,他盯著前方,在極速中殺出條血路。可是側旁忽然響起馬蹄聲,浪淘雪襟分毫不讓。巴倫的彎刀在格擋里被撞出豁口,霍長澤的速度更快,兩個人都在奮力疾馳,他們像炮彈般的沖在暴雨里!

  巴倫突到了最邊緣,茶石河畔的戈壁就在前方,下水的騎兵跟埋伏在這裡的禁軍打得難分難捨,淺灘里紅成一片。

  巴倫奔進河水裡,相柳照著戰馬的側頸一撞,把巴倫的戰馬撞得歪斜,他必須勒住韁繩來控馬。霍長澤揮刀削斷了巴倫的韁繩,戰馬無力掉轉身體,帶著巴倫翻進淺灘里。

  巴倫落地就滾,他的棱刺在跟蕭蘭佐對打時丟在了濠溝邊,此刻只有把彎刀和匕首。周圍殺聲震耳欲聾,他用空出的手舀起把河水,擦淨被污血遮擋的雙眼。霍長澤也落了地,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巴倫東望的目光,成為巴倫和大漠間的山。

  唐安南抱著濮墨停了下來,接下來,就只是他們之間的戰鬥了。

  濮墨問:「娘親,爹爹他……」

  唐安南忽然扭頭,看了看身後之人。

  「把小公子帶回去,不要在這裡看。」

  言下之意,也沒打算讓濮墨避開這場戰鬥。

  「娘親,我不要——」

  濮墨死抓著不放手,可是沒辦法,唐安南就有這樣的力量。

  濮墨只能回到舅舅身邊。

  唐安南則快跑而去,雙手各自順帶握住把短尖刀和繡春刀,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著,所過之處,無人倖免。

  唐安南動作太快,以至於不少邊沙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死於割喉。

  他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唐安南一個個的將周圍的人解決,那些想要在背後偷襲之人,被她一劍封喉。

  「現在是很公平的爭鬥。」

  唐安南輕輕的挽了一個劍花。

  「你們誰都不許插手他們倆之間的戰鬥。」唐安南看過去,「啊,我的丈夫要親自替他的父親報仇,你們要麼選擇旁觀,要麼……」

  唐安南手上的刀柄劍光一閃。

  不言而喻。

  不選擇旁觀的代價就是死!

  身旁的人哪裡會選擇甘心呢?

  自然就是一個接一個的赴死。

  唐安南輕而易舉的將他們攔在旁邊,沒有給他們機會前進。

  「我說了我們在復仇的時候,旁觀人、閒雜人等一律不能靠近。」

  巴倫把卷刃的彎刀提到胸前,調整著呼吸,在霍長澤猛躥而來的同時撲了過去。

  刀鋒碰撞時聲音刺耳。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霍長澤抵住巴倫,推著巴倫向後。巴倫勉強穩住身體,雨水打在刀刃,濺開那個剎那,他陡然撤刀,在銀狼刀前掃的空隙里閃身迴避。長時間的高度緊繃已經耗光了他的力氣,他面對的將是全勝時期的霍長澤。

  河水隨著兩個人的腳步「嘩啦」四濺。

  唐安南一個響指過去,所有靠近他們的其他障礙全都被圍住。

  蕭蘭佐伸手抱過孩子,看著遠處的血腥風雨,明明看起來是最危險的畫面可如今卻讓他們感覺無比的松心。

  「舅舅,娘親好厲害啊!」

  蕭蘭佐不說話,可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他,唐安南一直以來都這麼厲害。

  霍長澤面頰上殘存著血,他只進不退的打法像是亡命徒,透露出強烈的進攻欲望。每次劈砍都讓巴倫手臂發麻,彎刀在銀狼刀密集的攻勢里幾乎要變作了廢鐵。

  幾乎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死期,可若是這樣放棄那便是真正的放棄了。

  巴倫在霍長澤的劈砍里猛然翻倒,他在快要落水的時候硬是撐臂把身體抬了起來,隨即蹲身抬刀,再次格擋。

  霍長澤沒換姿勢,就這樣全力下壓。巴倫格擋的彎刀被壓得緩緩下移,貼近他的肩膀,他甚至能感受到銀狼刀的鋒利。

  利潤之間相互交錯發出的「嘶嘶」響聲,刺激著巴倫那脆弱的神經。

  巴倫喉間逸出粗重的喘息,他被霍長澤壓得腿部生疼,已經向下屈了。

  巴倫不會向霍長澤跪下。

  他們跪在大周面前,餓死了數不清的人。

  他走到今天,就是為了找到那條出路。

  巴倫鍾愛大漠,卻數年都睡在刀劍里,他從不向鐵騎低頭,他是翱翔蒼穹的雄鷹。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用自己的刀劍拼出了這番天地,他不會輕而易舉的等待一個他無法戰勝的人手裡,寧願站著死也不願跪著生,更何況他即便是跪下來了,霍長澤也不會讓他生。

  他只想要他的命。

  巴倫拼盡全力,扛著霍長澤的力道,在大吼里奮然架起了銀狼刀。

  他悍然前突,險些削到霍長澤的脖頸。

  霍長澤猛地後退一步,接著屈肘撞掉了巴倫的彎刀。

  身側的馬匹嘶鳴著摔倒,巴倫翻轉出匕首,在霍長澤進攻前再度前突。銀狼刀掉轉不及,霍長澤鬆開刀柄,靠著右臂的臂縛格擋匕首,左手握拳把巴倫砸翻進水中。

  巴倫摔起浪花,他咳著水,在霍長澤下一次到來前猛地撲身,抱住霍長澤的腰部,腳下鉤絆,把霍長澤放倒落水。水花迸濺,霍長澤反擰住巴倫的後領,從後卡住了巴倫的脖頸。

  巴倫喘不上息,匕首捅出去的時候撞到了重甲,立刻放棄,反過來用匕首向霍長澤的雙眼。

  霍長澤只能放手後避,巴倫改為抱住霍長澤的手臂,跟著側身,把霍長澤過肩摔了過去。

  巴倫摁住霍長澤的面部,讓霍長澤在湍急的河流里無法呼吸。

  他夾住匕首,要割掉霍長澤的頭顱。

  唐安南握住了匕首,匕首瞬間開始結成冰塊。

  巴倫愣神,而霍長澤在鋒刃陷進皮肉時蠻橫挺身,撞到了巴倫的下巴。

  巴倫雙眼酸澀,就是這麼一瞬間的破綻,胸口已經挨了霍長澤的肘擊,他齒間沒咬住血。

  唐安南鬆開匕首,另一手反手過去,輕柔的抵住了他的胸口……

  這一下太狠了。

  巴倫口鼻都在流血,他甚至有些頭暈。

  廝殺聲忽近忽遠,大雨模糊了一切景物,他在撐臂時發覺自己的皮袖裂了。

  霍長澤重新拔起了銀狼刀,他雙眸潮濕。巴倫見過這樣的狼,在那場大雪裡,霍長澤就用這種眼神追了他幾十里。

  唐安南冷冷地望著他,他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唐安南從來不在其他人眼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來,這就像是看起來,他在看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離北鐵騎衝散了騎兵,他們讓騎兵無路可逃。淺灘的河水通紅,漂浮的屍體堆積在拐角,大雨泡白了所有人的面容,巴倫沒有等來他的援兵。

  如她所說,他身後所有的援兵都已經在地下等著他去了。

  巴倫在喘息里仰頭淋雨,他越不過霍長澤的肩膀,看不到對面,看不到他的格桑花了,他頹然地默念著:「我神……庇佑——」

  銀狼刀猛地插在淺灘里,血順著刀刃散在河水中,巴倫的身軀「撲通」地跪在湍急里,然後栽了進去。

  河水將唐安南的裙擺濺濕。

  暴雨喧囂,霍長澤胸口起伏。

  身旁唐安南握住他的手,背後的馬蹄聲都停了,蒼茫的天地間,鐵騎都望著他。霍長澤面朝茶石河,抬起手臂。

  漫長的寂靜,只有激流的聲音,

  釗陽宗蹚水走了兩步,他扔掉刀,朝著前方哭道:「贏了!」

  「我們……贏了!」鐵騎們喉間發出壓抑的哽咽,接著爆發震天的吼聲:「我們是狼!」

  長達三年的陰霾終於退卻,貫穿南北的河流淌著無數人的熱血,離北在暴雨里要回了自己的尊嚴。

  霍長澤攥緊拳,沉默地紅了眼眶。

  唐安南在這樣的聲音里保住了她最愛的愛人。

  「我們……都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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