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談判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照顧好了。」

  霍長澤看著他的樣子,其實也不放心叫出去,可是沒法子,這裡也沒其他人可以拿來用。

  花洮很是認真的點頭。

  「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小公子的,侯爺放心。」

  侯爺表示自己很不放心,蕭蘭佐只是讓喬歙看著他點,別搗亂,磕著碰著濮墨就行了。

  程興按照霍長澤的原話, 在自己的庭院裡設了一桌家常菜。

  蕭蘭佐入院時, 發現這庭院雖然布設簡單,卻很別致, 親近自然, 沒有金玉器。

  還是會做人。

  程興迎了霍長澤, 讓霍長澤坐上座。

  沒看見小公子,應該是在休息吧。天正十一月,小案側旁居然還能環繞著清冽的小溪, 枯垂枝拂水, 涼爽快活。

  這就是江南一帶,母親最喜歡的地方。

  程興沒有讓別的人伺候,只有祝休侍立在側, 為他們斟酒。

  霍長澤淨了手, 看那杯中酒水逐漸上滿, 說:「程大人費心了,酒還備的是離北的馬上行。可嘆我離家多年,已經很久沒有喝過了。如今倒是給我點家鄉回憶。」

  這酒是離北鐵騎里的糧食酒,又燒又烈, 冬日在冰天雪地里小飲幾口, 身體就暖和了。

  只是上次喝的時候,安南說太烈了,喝多了不好。

  就讓他少喝,因為那個時候,安南就在說什麼備孕。

  沒聽懂,反正最後回去的時候,肚子裡就揣了崽。

  現在喝點,也沒關係。

  它之所以叫作「馬上行」, 是因為三十多年前,離北王霍伯卿在新婚夜收到邊沙入境的軍報,他來不及卸下婚服,就翻身上馬,要去上陣殺敵。

  臨行前同樣婚服未換的離北王妃出來,明月公主為他們提壺倒酒,與坐在馬上的霍伯卿飲了一杯交杯酒。此事是邊陲常景, 只是借著離北王的名頭,讓人忍不住喟嘆,從此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

  就是離北鐵騎的寫照。

  也叫月上行,不過後來明月公主出事,就沒人敢叫這個名字了。

  程興看霍長澤神色沉靜,便稍緩了些焦慮,說:「我們與糧馬道靠得近,上個月押運軍糧時,軍中送了許多壇酒過來。我想著侯爺即將歸鄉,靈州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招待,便只能借花獻佛了。這酒還合侯爺口味吧,有沒有變,我們就不知道了?」

  霍長澤笑起來,說:「自然是沒變的,這酒嘛,就是這個味道。山餚野蔌才有風味,這桌菜比起慶都的玉盤珍饈更見真心。大人不必自謙,軍糧籌備事宜繁雜,靈州能夠短短几日就封裝完畢,全是因為大人的鼎力相助,這是我該敬大人的。」

  這話說得謙虛,倒是讓他們小看了霍長澤,並不是他們印象中的那種子弟。

  程興不敢坐受,連忙起身,雙手奉酒,跟霍長澤喝了一杯。

  蕭蘭佐沒動,心裡大概率還在想著濮墨,不放在自己身邊,終究是擔心的。

  他飲完酒,才落座,說:「離北鐵騎在前線打仗,軍糧是關乎成敗的緊要之物,那是我的分內之事,哪裡值得侯爺特地道謝?實在不敢當。」

  蕭蘭佐沒說話。

  「靈州雖然去年豐收,可也並非富餘之地,但開春連續接濟宛州和離北,放在誰身上都有些為難了,那都是靈州百姓省出來的糧食,著實是為毛你們了。為著此事,我也該謝謝你。」

  霍長澤說著抬手,微微擋住了祝休要倒酒的動作,說,「既然是私宴家席,就不必拘禮,這位先生也坐吧。」

  祝休反應很快,他就地行了個禮,還真坐下了。

  「先生是哪裡人?」蕭蘭佐含笑問道。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是靈州人士。

  祝休心思轉得更快,他見霍長澤開始吃菜,便知道今夜主談的是這位蕭同知。

  蕭同知是南希郡主的哥哥,雖說是養子,可是一點也不輸給任何人。

  南希郡主能尊稱他為兄長,必定還是認同他的,

  既然都是一家人。

  他俯首,答道:「先生不敢當,區區一個山野村夫罷了,不足掛齒,我是丹州人。」

  「丹州人才輩出,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我叫祝休,草字維生。」祝休正襟危坐,看著蕭蘭佐,說,「禁軍里的釗陽宗,正是我至交好友釗陽祖的親弟弟。故此………」

  「他鄉遇故舊,」蕭蘭佐側首,對霍長澤笑道,「延鈺啊。改日叫釗陽宗與維生先生見一見吧,亂世相逢不容易。」

  他把霍長澤叫延鈺,親近之人才能這麼叫,這個稱呼就足以讓祝休重新估量這位公主養子。

  蕭蘭佐進入靈州時不起眼,或者說遠沒有他的皮囊起眼。

  又或者他的身份,祝休知道他是蕭蘭佐,陛下親自破例提拔的錦衣衛同知,但是離開了慶都蕭蘭佐就失去了能夠叱吒風雲的根基——在祝休眼中,沒有南希郡主,他沒有兵,也沒有人,他僅僅是跟隨著霍長澤亡命到此的一個附庸,除了跟霍長澤夫人的關係,他什麼也沒有。

  然而附庸是不能跟霍長澤平起平坐,直呼表字的。

  他得重新審視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了。

  霍長澤自斟著酒,說:「你拿主意就是了。都行。」

  程興看祝休一眼,又看向蕭蘭佐。祝休便起身敬酒,說:「久仰同知大名……」

  「先生客氣,」蕭蘭佐說,「先生請坐,我們邊喝邊談。有些事,我還得問清楚。」

  祝休說:「我是大人座下的筆帖雜流,哪能與同知議事?我討了杯酒,能坐在這裡聆聽垂訓,便已經是半生福氣。」

  蕭蘭佐之前有明月公主收養以後的傲氣,再加上南希郡主的回歸,讓他重新回到大眾眼中。

  蕭蘭佐唇角微挑,說:「先生實在太過自謙,我聽聞先生在宛州時,也曾做過釗陽祖的師爺。邊沙騎兵入境時,釗陽宗主戰,他的作戰策略都是先生擬定的。如此看來,先生都不只是一個普通筆貼雜流了。」

  他們才剛進靈州,便已經把底細都打聽出來了。

  蕭蘭佐打聽了部分,剩下的都是安南的手記裡面寫著,安南生氣時,總是喜歡寫字,現在更是喜歡。

  所以,這天下有什麼事情,安南清楚,他也就知道了。

  祝休心下一沉,說:「我是紙上談兵。」

  「可惜澹釗陽宗死在了天坑鷹獵裡面,包括我的父親賢王李禎,」蕭蘭佐飲酒,「宛州也不攻自破。」

  蕭蘭佐說得這樣輕飄飄,仿佛破了,只是一層紙破了,不值得恨,也不值得怨。

  祝休神色漸沉,他坐著,半晌後強笑著說:「同知在慶都里錦衣玉食,哪知道宛州城破後的百姓苦楚?千裏白骨無人收。賢王李禎戰死,倒也沒什麼,可他兵敗以後,澹臺龍被偷襲而死……荏汝兵敗,我祝維生能換個主子繼續生活,但是以釗陽祖為首的主戰派全軍覆沒。你說得對,釗陽祖手中太可惜了,他是荏汝的好兒郎。」

  賢王李禎是外人,可偏偏還能統領軍隊,這就算了,最後還敗了,十萬人,鮮血都染紅了大地。

  至今都還能看到草土下面的血肉白骨。

  沒有人敢回憶這場慘烈的教訓,也沒有人敢回頭去看鮮血之下有沒有親人的模樣。

  這對於任何一個參加這場戰鬥的人來說,都是一場極致的痛苦,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重建這裡,因為白骨森森就連朝廷都已經放棄他們了。

  先帝無能被太后擎制太多年,而陛下這裡依舊是毫無作為。

  無論是誰,攤上這樣懦弱無能的帝王家都是沒有什麼作用的。

  當今陛下即便是有唐安南,也沒什麼用,唐安南一死,陛下也沒了。

  就好像這個帝王家沒了女人的支持,就活不下去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