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冤屈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黑白機制相加。
「我聽說你早年出身永昌州,家裡窮苦,八歲就沒了爹,兄弟姐妹都是靠你娘一個人拉扯大的。她把你們兄弟幾個送入學堂,含辛茹苦地度過了大半輩子,終於等到你做官建府,你卻犯下這樣的大錯,不僅斷送了個人的前程,連你兄弟姐妹的性命官途也不顧了,你的兄弟尚且可好,可是你的姐妹怎麼辦,你讓他們在夫家抬不起頭,更嚴重的還有可能被休棄。」蕭蘭佐格外憐憫,說,「還有你娘,你如今下了獄,今後留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還要因為這案子受人唾罵,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你怎麼這樣狠心?」
周越忍不住放聲大哭,他本就是讀書人,知道禮義廉恥,在家時侍奉老母最為孝順。兄弟姊妹待他也好,本以為自己一人做官,光宗耀祖,可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他也不想讓家人受難。
犯下這樣的大錯他也是不願意的。
是上頭的壓。讓他們沒法子這麼做。發霉之物,尚且普通人家都不會吃,更何況這還是換了軍糧。如今出了事,他心裡已經涼透了。
不過是為了區區利益,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為官時的誓言。
他雙手掩面,哭道:「我犯下這樣豬狗不如的大錯,沒臉再見她老人家!」
差不多了。
蕭蘭佐點點頭。
霍長澤眨眨眼,算是可以了。
「這案子還沒結,斬不斬還有待商榷。」霍長澤扔了供詞,睨著他,「你既然還知道羞恥,便不算泯滅良知。接下來我問你的話,一概不會錄入供詞裡,你若是如實回答,我就想盡法子保你一命,讓你的老母能夠安度晚年。這件事情,我也會讓郡主插手進來,保護你的老母親。這是我能給你最大的底線,但你若是膽敢敷衍搪塞我,我立刻著人在端成門下把你斬首示眾。很快這件事就會傳回去。要明白,你如今還有退路嗎?你一封驛報捅了王才霖,砸了許多人的金飯碗,你是這生意裡邊的人,你最明白那些孤兒寡母會有什麼下場。沒有我霍延鈺作保,你一門老小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這話是實話,如今沒有大人物壓著,他的一家老小,兄弟姊妹都危在旦夕。
周越哭了半晌,待到他停下時,蕭蘭佐親自給他端了一杯熱茶。他倉促地抹淚,連連道謝,雙手捧著茶又沉默許久,說:「侯爺肯保我……就是對我的再造之恩。我不敢奢求再入仕途,只想求個流放。保我一家老小兄弟姊妹的性命,但是這案子牽扯甚廣,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講明白的事情,其中多事,發生的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侯爺別生氣,其中細節,我慢慢與侯爺說。」
「青雲自從青帝始年開始,國庫就消耗甚巨。那時不像現在郡主還能給國庫添點東西,那時候虧損巨大,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戶部的帳都是糊塗帳,陸思淼身為內閣元輔,聯合顧清安批了許多靡費公帑的工程,好比福州的避暑山莊,大多都不是要真正建成型的,這些園子僅僅是為了有個由頭經過內閣審批,大家一起套出國庫里的銀子,銀子一把一把的被套出來。這都是行內皆知的事情,官商勾結,銀子真的就像是流水一樣地到了這些人的口袋裡,國庫也是一點一點的空虛下來。」
沒錯,安南查帳時,也查到了不少這樣的帳目,沒想到之前他們敢這麼做,如今安南管著錢,他們還敢這麼做。
這些錢,安南限他們三天之內把錢還回來,否則就拿他們的俸祿來扣,看他們有多少俸祿可以拿來扣。
「幾年前,王才霖主動帶著我下水,我實話實說,侯爺,我知道這錢不該碰,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們地方官入都,想網上走,就非要要冰敬,顧、陸雙黨輪流上門要冰敬,那幾年流傳最廣的酌銀升官你也一定聽說過。世家有世家的體面,他們斷然不會幹這種勾當,真正被這些冰敬、炭敬耽擱的都是我這樣的寒門官員。我們苦啊,被逼得落下這個下場,我們兜比臉乾淨,一家老小都靠著這點俸祿,哪裡夠,家裡沒有鋪子,沒錢就入不了中樞,沒錢就沒有差事可辦。沒差事辦就沒有升遷的名頭。」
說到這,蕭蘭佐看向霍長澤,他們真沒有這種煩惱,好像關於錢的事,在安南看來,都不是事。
「十幾年前,那年青海遇著蝗災,十三城顆粒無收,是公大人一力擔責,保下我們,強行打開商倉為青海的百姓放了賑濟糧,這才沒有鬧出饑荒。當然公大人也因為此事,成了青海巨賈們的眼中釘,那時候慶都也知道的,賭債的人都追到了他府中,他哪裡攔得住,他母親那個年紀,還要織布還債。但是他還的是什麼債,我們都心知肚明,他是在為朝廷還債,朝廷卻拿不出錢來給他,朝廷欠他的,但是他願意承擔下來,不願就這麼放棄他們。可是有一件事,別人不知道,我們青海布政司最清楚,就是荏汝兵敗太及時了,正巧明月公主也在慶都去世。」
蕭蘭佐心慢了半拍,母親……也是那個時候去世的。
「我為什麼這樣說?當時國庫空虛,青海遇災,離北、邊郡還要和邊沙騎兵周旋,往下的沁州同樣收成不好,開年各地就已經在餓死人了。戶部被逼得緊,可是他們沒有辦法賑濟地方,因為國庫已經被掏空了,根本拿不出錢來,陸思淼得給各地一個交代,內閣里范興朝也在追查帳目,帳目清晰可見,錢都去哪裡了,一目了然。陸思淼一下子進退維谷,被這件事搞得焦頭爛額。當時陸家在合城賣莊子,是由聶家接的手,我們都知道,陸思淼這是要回填國庫,把事情搪塞過去。范興朝那個時候還沒主事,但是那麼大的空缺,根本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夠填補得了的,幾個莊子,只能掩蓋一時,但紙終究包不住火,於是陸思淼開始問其他人要帳。」
「我不知道陸思淼到底有沒有把錢要回來,但是就在這個關口,邊沙騎兵突襲賢王李禎的軍隊,被分散開來打,賢王李禎慘敗,朝廷無兵可去,明月公主出事,沒人幫忙,荏汝一敗再敗。離北鐵騎和烏蘇守備軍雙線支援,在慶都門口攔下了邊沙部的繼續深入,可是故土雖收,被屠殺的城卻已經成了空城。青海後續補發的救濟糧,就是荏汝七州的糧。」
蕭蘭佐倏忽站起身,他立在昏暗裡,沒有說話。賢王李禎的死,一直是他心裡頭不能說的秘密,安南從未問過父親母親,可是他看見過安南在撫摸母親生前的畫像,她心裡也痛啊。
可是母親再也回不來。
無論是養母還是生母,沒有哪一個真正的陪在她的身邊,父親兵敗,都是那幫朝廷不肯派兵,讓他生生被耗散了十萬兵。
其實真實的情況並不像他們所說直接被屠殺,而是父親為了保護荏汝的百姓,將兵隊四散分開,被他們鑽了空子這才會被屠殺。
霍長澤心裡也一片冰涼,他和蕭蘭佐曾經做了那麼多的假設,卻從來沒有想過,荏汝兵敗還可能是為了填補後方空虛的糧倉,替陸思淼和顧清安陷在國銀追查困境裡的官員們還債。
這是什麼……
十萬人和公主的命……就這麼被他們給糟踐了。
「那是十幾萬人,還有我父親母親的命!」蕭蘭佐木然地撐著桌子,看著前方,啞聲說,「那是……那是十萬將士的命……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父親為了青雲,帶兵出戰,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母親用了五年的時間加固了青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蕭蘭佐被這些話打得措手不及,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說服自己這些人可能是死於權爭。
這些鮮活的人,這些年輕的命………
可他們居然是死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他怎麼可以接受,你讓他怎麼告訴安南?
翡翠說,安南也在偷偷地思念著母親,她其實並不是不在乎,而是已經麻木了,因為再怎麼思念,母親也回不來了。
如今,安南也是母親,她的心還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