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糟踐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之前郡主送來的錢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除了分發下去每個人手中的軍餉以外,還得把以前欠下的債都還清,他們就沒剩下幾塊銀子。

  如今入秋又入冬。

  沒有糧也沒有錢。這個冬天,他們怎麼過呢?

  之前幾次送錢送糧也是郡主看在離北的面上,可郡主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還能送一次還能送兩次嗎?

  江元洲歸營休息,還沒有下馬,就見副將匆忙趕來,他問:「什麼事?」

  副將面色不佳,低聲說:「將軍,慶都派的監軍太監來了,還帶來了今年的軍糧。」

  見他沉默。

  江元洲問:「軍糧有問題嗎?」

  副將沉默。

  江元洲沉默片刻,下馬摘了頭盔,掀簾入帳。

  內設高位上正坐著個太監,身穿蟒紋曳撤,頭戴一頂煙墩帽。

  他看見江元洲進來,也不起身行禮。

  江元洲擱了長槍,說:「公公一路奔波,怎麼不去休息?我命人收拾了帳篷。讓公公好在裡面消息。」

  繆內是才升官的太監,在宮裡頭有人,也知道主子們對煙臺江家素來沒有好臉。

  若是放在之前,他也不敢,畢竟有南希郡主在上面撐著,南希郡主跟離北世子妃娘娘關係不一般,否則也不會接二連三的給煙臺送錢送糧。

  但是現在,郡主人都失蹤了兩個多月了,說不定人都不在了幹嘛還要對他們恭恭敬敬的。

  所以對江元洲很是輕賤,聞言一哂,說:「這裡荒蕪貧瘠,都是些粗手粗腳的蠢物,哪懂得伺候人?將軍不必麻煩,咱家已經看過了,那帳篷又黑又髒,住不得的。我讓人八百里加急,趕去收購木材,打算在這裡蓋處別院——我還要住半年呢!另外,我這旁邊的派人守著。吃穿用度我也不指望能比得上宮裡了。」

  江元洲不善言辭,知道監軍的太監素來都是這個金貴樣兒,也懶得搭話。他解著臂縛,那鐵皮一拆,污血就淌在地上。

  繆內見狀掩鼻驚恐,說:「怎麼都爛成這樣了!軍中沒有軍醫嗎?」

  副將拖著箱子,要給江元洲包紮,一看那傷口,也說:「將軍,這都磨爛了!得找軍醫來瞧瞧。這傷口要是發炎了又得是麻煩,你又不喜歡吃藥。」

  江元洲示意他閉嘴,從腿側摸出匕首,一邊往傷口上澆著酒,一邊就著燭火把匕首燒燙。

  副將趕忙給他扶著袖子,繆內哪見過這樣的狠人,聽著那剜爛肉的聲音,手腳發涼。

  他之前只聽過郁瑪叫人在蕭蘭佐面前做驢炙,也是活生生的割下一塊肉來。

  當時他還不信。

  如今看見他也不得不信了。

  江元洲灑了藥,叫副將給他纏上。

  「騎兵難纏,我們沒有調令也不能追出劃定的範圍,行兵作戰哪有那麼嬌貴,來回消磨作戰的時候自然顧不上這些。」江元洲收拾完傷,撐著膝看著繆內,問,「敢問公公,這次帶著軍糧來的嗎?」

  繆內忍著噁心點頭。

  江元洲便起身,說:「我去看看。」

  其實心裡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會給他們什麼東西的,也不會像群主那樣,給他們送糧的同時還能送點錢過來。

  說罷就帶著副將出了帳,往糧草處走。

  押運糧草的人已經撤了,江元洲鑽進倉廩,解開麻袋,看見其中的糧,卻皺了眉。

  他伸手抓了一把,全部都是潮米霉面。

  跟之前見到的截然不同。

  「將軍,」副將說,「這次送來的不僅是潮米霉面,數量也少。我們煙臺兩萬人,每日出兵游擊,跑得多,吃得自然也多,跟其他四郡守備軍不能比。這點糧,連秋天也撐不到!」

  副將其實還是希望由南希郡主出面為他們籌集糧食,但是這次不僅是他們,就連離北的糧食都不是南希郡主籌備的。

  只能說明要麼是郡主插不上手,要麼就是郡主出事了,但郡主插不上手的時間很少,糧食來得太難了。

  郡主肯定出事了。

  所以這糧食才會是這個樣子。

  江元洲滿是傷痕的手掌鬆開這些糧,說:「閣老歷來關照我們,去年的軍餉也撥得快。這次給的少,有理由吧?」

  副將胸口起伏,幾度開口,又憋了回去。

  江元洲說::「有話就說。誰堵著你的嘴了,這次不是郡主送來的,上次郡主送來的糧食是好,但是太少了。」

  「將軍!」副將不忿,上前抓著那些糧,情緒一涌,帶著哭腔說,「給的少嘛!為什麼?還不是急著調給離北鐵騎!真他媽的!離北鐵騎是好兒郎,我們煙臺守備軍就是賤種!」

  「怎麼說話呢?」江元洲可聽不得這樣的話。

  「我又沒說錯。」副將繼續說,「從前他們就愛捧高踩低,處處糟蹋你!可這是打仗啊!都是玩命的事情,憑什麼厚此薄彼?!我們煙臺怎麼了!窮成這個樣子,還要四處剋扣!我問他們押運糧食的人,秋天怎麼辦,他們說朝廷叫我們自己看著辦!我們怎麼看著辦,我們沒有軍田,沒有收入沒有糧食,沒有糧食我們就只能餓死。」

  副將捏緊拳頭。

  「烏蘇軍糧減半,補給離北,可別的郡不打仗啊!他們還有軍田能吃,我們只能喝西北風!秋天一到,邊沙十二部的馬就養膘了,到時候更難打!就憑這些糧,我們——」

  「別說了!」江元洲喝止副將,在昏暗裡站了許久,最終看向外邊的星空,澀聲說,「….我來想辦法吧。」

  現在正是希望郡主能幫幫忙的時候。

  煙臺的狼煙臺沉寂在連綿的山巒間。

  江元洲沒有其餘三將的威名,他就像是這大漠邊緣的一塊頑石,承載著三方的擠壓,那原本的身軀逐漸被磨出了突兀的稜角。

  他們江家死了許多人,只剩他繼承江索馳的長槍。

  妹妹嫁過去,算是成了兩價的恩情。

  如今這個爵位,不僅僅靠的是離北,也是靠的郡主。

  南希郡主始終是顧不上所有的。

  他愚鈍,不討人喜歡。

  而且他成名很晚,沒有霍明臻和羋越英那樣的天賦,他是江索馳最笨的小兒子。

  可是就是這樣的他,在江索馳退後撐起了煙臺,牢牢掐住了邊沙騎兵想要突進的咽喉。

  他沒有師父,他是跟著江索馳在黃沙里滾出來的將軍。

  他待人誠懇.他傷痕累累。

  這一夜沒睡,抱著槍坐在營地前的土坡上,想不到能夠解決軍糧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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