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平昌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蕭遠秋聽完前後經過,霍然起身,說:「天子之命,豈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東西?朕賞他,他就該跪著受!你再去!」
他沒被兄弟這麼掃臉過,斷然是氣不過。
兩邊都在逼迫。
紅堂叫苦不迭,爬上馬又往霍長澤府里跑。
他見霍長澤還跪著,連忙捧著聖旨,躬身勸道:「總督,總督!何必呢?咱們在下邊滾爬一遭,為的不就是這個嗎?行個方便吧收了吧,也好讓陛下安心下來,陛下可是下了大力氣的。」
「讓陛下收回去吧。」霍長澤眉間透著不豫,說:「這爵位我要不了,你也別再跟我多費口舌。」
紅堂急得火燒眉毛,在原地直跺腳。可他又不能替霍長澤接旨,便只能這麼幹耗著。又看著南希郡主不在此處,怕惹怒了陛下,只怕是這爵位也就沒了。
「那就讓他跪!」蕭遠秋在宮裡聽到回復,頓時暴跳如雷,「朕為著給他請賞,連閣老的面子都駁了,如今得了多大的天恩,他還敢拿喬?讓他跪著,誰都不能讓他起來,讓南希郡主進宮來見我。」
君臣一內一外,就這麼僵持著。
時候正值春三月,地上冰涼一片。霍長澤挺身跪著,是打定主意要讓蕭遠秋收回成命。他興許可以接旨,再用一百種法子來更好地處理這件事,但是他不情願。
唐安南端著身子,站在一旁。
唐安南說:「你這樣跪著,不是個事,這爵位是陛下為你搶來的,得來的不容易,雖說江家在烏蘇,上受羋家牽制,下臨巴倫帶兵進犯。蕭遠秋糟蹋江索馳,是專門挑軟柿子捏。因為江家不比羋、霍,邊郡那兩萬人馬吃穿用度都由朝廷拿捏,他們連軍田都沒有,否則江家也不至於年年要帳,窮得去賣家當。以往江元洲進都述職,都不得人正眼看,尋常都官哪來的這麼大膽子?不過是看著上頭的眼色行事。青帝在時,江元洲就難得覲見。這裡邊不僅僅是喜好厭惡那麼簡單,而是關乎烏蘇的軍權制衡。」
「這其中道理,安南莫不是以為我不懂?江家連著我們尚且過得這般艱難,更別提如今我若是晉封爵位,於他們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霍、羋都是駐陲大將,為什麼陸家要獨防離北王,費盡周折把霍長澤困在慶都?
因為霍氏在離北大郡一家獨大,全境之內沒有任何可以套住蕭氏的韁繩,他們只能綁住霍長澤,把他變作束縛離北鐵騎的牢籠。
霍長澤說:「我明白,賢王兵敗只是藉口,郡主離北才是最緊要的,你要知道,我們已經讓他們忌憚不止一次兩次了,先前恐怕都是明月公主說了什麼,玄帝才沒有這麼做,怕什麼呢?」
「我母親說歸說,不也是把我的婚約早就定下了嗎?烏蘇有雙將,羋東成和江索馳當年不分上下,為什麼最終是羋東成受封兵馬大帥?就是因為江索馳與父親交情不淺,還是姻親關係。若非有我,內閣怕是也會為你選個合適制衡的女子嫁給你。」
「隨便的女人,我可不娶。」
江氏是制衡三方的棋子。
「一個棋子,如何有自己的選擇?」
「江家在邊郡,位置關鍵,這是朝廷的重用。但是現在,朝廷雖是重用他們卻沒有厚封,這是拿在手裡的意思,讓江家受著羋家和朝廷兩方牽制,只能做個專打外敵的長/槍,沒辦法成為封疆大吏,就沒辦法成為第二個離北王。」
這樣一個問題,從母親那個時候開始就有了,他們受過這樣的委屈,可是母親畢竟只是女子,而且那個時候經歷了喪子之痛,管的事情也沒那麼多了。
所以後來的這些事,都是沒有母親的協助。
江元洲現在用兵,要請示羋越英;江元洲現在用錢,要請示慶都兵、戶兩部。
江元洲做了邊郡守將,若非羋越英慷慨放權,給了他臨危自調的特權,他的處境會比現在更加困難。
當然,從前是看在離北面子上,現如今是看在南希郡主面子上。
他們不傻,自然是知道,有些事……南希郡主做得到。
蕭遠秋這次進了江索馳的爵位,卻沒有任何實際升調,江家仍然只能做頭吃不飽的耕牛,在邊郡繼續累死累活。他們面上是得了光,可裡邊全是糟蹋的意思。江家如今的困難,有一半是因為霍家,所以霍長澤不能——不能毫無表示地就接旨。
聖旨能下來,昭示著內閣也點了頭,那麼這命令是肯定收不回去的,沒有天子改命的道理。但是霍長澤決計不能就歡天喜地地接了,他就算是磕頭耍橫、撒潑打滾,都得給江家一個態度。
蕭遠秋能糟蹋江家,因為朝廷拿著他們,憑的是強權。
「我們兩家素來以兄弟相稱,憑的是情誼。這情誼若是壞了,霍家就失去了東南方的助力。這對我們大大的不利,嫂嫂在中間也為難。」
唐安南進去同蕭遠秋講話。
居然就這麼講到了天黑
霍長澤也就跪到了天黑,紅堂也不敢擅自坐下,捧著聖旨在一旁站著。只盼著郡主能快點。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門口有疾步聲,來了個太監,急聲傳令:「總督快別跪了!陛下傳見哪!」
霍長澤二話不說,掀袍起身,上馬就走。紅堂又趕緊跟著上馬,看著霍長澤沒有疲憊之色,他也不敢抱怨。
太極殿燈火通明,蕭遠秋坐在龍椅上,聽著人傳報霍長澤到了,他也不叫人,仍舊坐著描字,而唐安南也意外的沒有坐下來,而是一直規矩地站著,霍長澤心裡不悅,安南懷孕本就不易,這般站著,怎受得了?
霍長澤沒有通傳不得入內,便只能跪在太極殿外邊,唐安南旁邊。
二人都沒有出聲,唐安南甚至沒有說剛才究竟是怎麼了。
才洗刷過的地板上殘留的涼水滲濕衣袍,滿院太監輕手輕腳,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蕭遠秋對著琉璃燈發呆,他在這寂靜的夜裡想了很多,待他回神時,已經丑時了。他又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向外走去。
宮娥退避,太監跪地。
地上的影子叫人踩著,霍長澤沒抬頭,唐安南亦不動。
蕭遠秋俯瞰著霍長澤,他從前都是仰視霍長澤。他們在街上一塊混的時候,霍長澤算他大哥。他們稱兄道弟,做的渾事很多,蕭遠秋自認為是掏心掏肺地待霍長澤。
他們怎麼走到了今日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