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蜀絲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嚴子實老神在在地說:「帳簿這東西,須得翻來覆去地仔細核對,保不准哪兒就漏了錯了,急不得,再看看。記得,多點幾盞燈,免得看不清字。」
王才英說霍長澤近年來修葺大院、擴建校場的事情說不清楚,實際上在禁軍帳簿里非常清楚。具體時間,都不太清楚,事實上他對上過一些兒帳目,錢卻是對不上,可總督有理有據,說得出這錢從何出來,讓他們又沒有理由,只能從其他地方查起。
嚴子實知道霍長澤不好查,但他必須得從清水裡攪出點東西來,否則對著王才英,他交不了差。
況且以前蕭遠秋護著禁軍,對上霍長澤,大伙兒都情願輕拿輕放,基本沒事不參他,但此次蕭遠秋顯然是厭棄他了。
依著風向,這會兒也該讓霍長澤吃點苦頭。
再加上,唐安南這個郡主,也是腦子蠢的人,這種時候不明哲保身,卻想著用這種自殘的方式讓陛下收回成命,實在是太過愚蠢。
戶部跟來的人把算盤都打得噼里啪啦,堂子裡掌了燈,而後又聽了命令多加了幾盞燈,照得亮堂堂的。個個聚精會神地鑽究帳簿,恨不能把每條帳目都給算個七八百遍。從頭算到尾,一個接一個,這帳目都快被翻爛了。
唐安南到時,在廊下還看見了釗陽宗。他沒作聲,喬歙易了容扮成個錦衣衛跟在他後邊一道進了門。
翡翠同樣混跡其中,他見到喬歙了,不再唐安南身邊保護此時卻出現在這,定是安南叫他來的。
堂里的算珠撥動聲不絕於耳,嚴子實擱了茶盞,起身迎蕭蘭佐。
蕭蘭佐與他行了禮,兩人一同上座。
嚴子實說:「府院查得還順利?」
蕭蘭佐說:「叫霍二耽擱了許多時間。其他的也都查的差不多了。」
嚴子實心想果然如此,嘴上關切地說:「他可動手了?那混子,最是霸道,這一回辛苦鎮撫大人了。大概這世上能鎮住他的,在這慶都也就只有南希郡主,可南希郡主禁足在望春園裡,一步都不能踏出。」
蕭蘭佐心想動手了,但跟你沒幹系。他也笑,說:「不打緊,為了陛下辦差,這點苦頭還吃得起。霍長澤原本不許我查院子,虧得後大人也在,好說歹說把人給勸住了。後來也還算順利沒費多大功夫。」
嚴子實似是要替他出氣,恨道:「我們是受皇命辦事,他蕭二想攔就攔,既沒將你我看在眼裡,也沒將皇上看在眼裡。」
唐安南看向堂內,說:「大人這裡還沒有查完麼?」
嚴子實說:「查完了,但總要多稽核幾次。你也知道,帳簿這東西,最容易造假。」唐安南聽出他的意思,看著這看著這滿屋子裡這麼多的燈籠蠟燭,真怕看不清,頓了片刻,說:「大人乃此次搜查的主官,我便對大人唯命是從。」
嚴子實笑而不應,與唐安南吃了一會兒茶。待到子時三刻,新核完的帳簿就呈到了跟前。
嚴子實翻了翻,忽然問許義:「去年開春,宮裡邊敕建寺廟,工部把運輸重任委託給了禁軍。但後來那廟沒建成,總督還堵在戶部要過銀子是不是?」
許義說:「不錯,那銀子一拖拖了好幾個月,秉著當時的情況,都是禁軍的血汗錢,總督著急,親自去要的。且不止去了一次。」
嚴子實合了帳簿,冷笑著說:「當時國庫開支還沒有算清,司禮監也不敢隨便批,總督是怎麼要到銀子的?」
許義說:「我們禁軍沒拿銀子,當時是由戶部主事王憲做主,把蜀地進來的一批絲給了禁軍,禁軍折兌成銀。這筆帳在簿里也有記載,來去清楚。」
無論有多少,這也是一筆帳。
嚴子實忽然一拍桌面,震得那茶壺也跟著「哐當」一下,若非翡翠眼疾手快給扶住了,得倒蕭蘭佐一腿茶水。蕭蘭佐在座上含笑如故,等著聽嚴子實的後文。
這筆帳是開春的帳,那會兒蕭蘭佐還在淚羅院裡邊待著呢,但他知道這筆帳。
這筆帳最終能解決,是因為瞿飛翮,當時還是戶部都給事中的瞿飛翮出面調和,用蜀地上貢的絲給霍長澤結了帳。
蕭蘭佐手指輕叩著膝頭,心道。
這筆帳是個漏洞。
錢的數目對不上,那匹蜀地的絲更對不上數,他是哪裡來這麼多錢,誰給他的!?
果不其然,嚴子實擺足了威風,質問許義:「這帳簿上寫,當時一共撥給禁軍五百六十絲,你們記的是下品蜀地絲,但慶都庫檔上記的可全是上品泉絲!這一上一下一字之別,差的卻是足足五千兩銀子!本官問你,這五千多兩銀子去哪裡了?」
許義反應極快,有條不紊地答道:「當時撥來的,確實是下品蜀地絲。東西由戶部出調,調令手諭上都寫的是下品泉絲。我們都是依照調令上的帳單所寫,隻字不差,也不敢有所遺漏。」
嚴子實一摔帳簿,說:「那是當然了,早跟你們串通一氣,他在調令手諭上寫著下品蜀地絲,可庫檔上所記明明拿出去的是上品蜀地絲。霍長澤給許了什麼好處?能叫他做這樣的假令!」
許義一驚,說:「空口無憑!嚴大人,僅——」
「我看禁軍就是個搓油水的簍子,霍長澤靠著你們發了家,這些年他混在江東大街上醉生夢死那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前有戶部狼狽為奸,後有鄧汣諂媚供桃,霍長澤背著皇上聖恩,乾的都是中飽私囊的勾當!」嚴子實獰笑著,「鎮撫大人,瞧見沒有?這天字第一號紅人,就是個天字第一號貪賊!今夜你我再深查一番,這等爛帳必定還有不少!」
蕭蘭佐看著嚴子實,看得嚴子實發憷,說:「此事與行刺案無關,不在我此番職責範圍內,便全由大人做主。」
嚴子實本意是拉著蕭蘭佐下水,見蕭蘭佐不上套,便有些踟躇。想來也不是個好對付的,有郡主在他身後,這般畏畏縮縮的做什麼呢?
可此事稟上去確實也算件大事,這份功勞他又不肯丟,當下心一橫,拍案道:「再查!今夜給本官把禁軍歷年帳簿全部查個千百遍!像這樣的絕不能放。」
唐安南忽而一笑,移開了目光,坐在椅上吃茶。他面上有笑,心卻逐漸下沉。
這筆帳若非有瞿飛翮參與,他都未必會注意到,只怕霍長澤自個兒也已經忘了。
難道瞿飛翮從那時起便已經在提防禁軍了嗎?
唐安南沉默著,吹了吹茶沫。
嚴子實走開後,翡翠說:「當時,霍長澤手裡的可不止這點。除去他的俸祿還有家中遞給他的也不止,而且當時霍長澤拿出來的都是黃金,即便是兌換成銀子,這數目也不對。霍長澤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蕭蘭佐抿了口茶,隨後說:「你忘了之前,有人給離北其他兩個地方送過去的銀子糧食和棉衣嗎?」
「你懷疑安南?」翡翠皺眉,算起來她也是陪了安南這麼久的安南手裡有這麼多錢,她怎麼不知道?
「莫非是安南回來之後還見了其他什麼人?」翡翠細細想來,從回來開始就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呆在她身邊,即便是有機會出去,也只有那一次被刺客引出去,可是她明明沒有遇到過什麼呀。
蕭蘭佐說:「看來我這個妹妹,手裡頭的秘密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