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帳目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不知從何時起,陸家的女兒都是這般嫁出去的。且無幾個真正做主自己女兒家事之人。

  太后執了她的手, 握了半晌, 才說:「老夫少妻, 羋東成還是會疼人。你不必擔心,他喪妻已久,如今娶你,是為思念,必定對你愛護有加。」

  陸娉婷著著藍色宮裝,伏首趴在太后膝上。

  太后撫著她的長髮, 說:「不必委屈, 陸家女兒都是這般嫁出去的。你嫁與他,幾年後, 便是烏蘇長郡真正的夫人。你比他們都要幸運。」

  幸運麼……陸娉婷心裡沒有幸運,只有可憐。

  殿裡點了香, 容湘姑姑無聲地示意丫鬟太監都退出去。

  陸娉婷笑了笑, 說:「我就是捨不得姑母,捨不得離開你。嬋郡那樣遠,再想見您一次,就得一年。有可能,一年都見不到您。」

  「姑母也捨不得你。」太后輕輕抱住她, 她像小時候一樣依偎著, 聽太后說, 「哀家嫁與玄帝時,只有十五歲,那一年離開合城,最捨不得的是母親。母親總會帶我去做鞦韆,讓我像飛起來一樣。隨風盪一盪,就能聽見高牆之外的喧譁。母親哄著哀家, 說來到這慶都王宮,只要哀家願意,玄帝會給我最好的寵愛。到時候,就是他帶著我去飛了。」

  可是,並沒有。她一次都沒有見過,因為那個偏房的姐姐,就因為她是皇后,所有的寵愛都在她身上,旁人連碰都不能碰。

  陸娉婷靜靜地沒有開口。

  太后是玄帝時期的盛寵之人,但是玄帝給的,卻不是太后想要的。

  當她跨入了慶都,就發覺夫君的寵愛只是天間雲,她要不斷地與後宮無數個女人爭搶,而且怎麼搶也搶不過皇后。即便是有片刻的歡愛,也不過是玄帝借著皇后散發出來的。

  都說皇后仁慈,可是她的仁慈,都用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偽裝的太像個人了。攬盡陛下的寵愛,一分一毫都不肯分出來。

  於是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知道,慶都里最不值錢的便是情愛。可她還是用著跟皇后姐妹情誼,走到那一步。

  太后拍了拍陸娉婷的頭,說:「來到了慶都,一眨眼已經四十八年。如今囡囡也要嫁了,哀家是真的老了。哀家在慶都,看見這世間是男兒登科入仕,跨馬橫槍。女兒家被收入閨閣,教以德戒,任憑你天資聰慧、求學如渴,最終也要嫁了。」

  總歸不是羋越英,沒有那樣的權力與機會。

  太后眸中平靜。

  陸娉婷說:「姑母,這世間百態,一切都有選擇。我們身為女兒家,雖然是相夫教子,可以懂得戰場殺敵不容易,這世界的男兒他們身體強壯,用他們的身軀保衛著我們的小世界,姑母其實我並不覺得委屈,我只是想說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像姑母還有父親那樣疼愛我的人。」

  「父親教哀家,說這世間他與皇帝便是哀家的頭頂天,多麼荒誕可笑,哀家從進宮開始就是一個被冷落的妃子,就連這個妃位都是陛下看著姐姐的份上才給我封的。後來姐姐死了,我也沒有坐上皇后的位置。同樣也跟陛下平分天下,誰能做哀家的頭頂天?誰也做不得哀家的頭頂天!家裡的兄弟個個昏庸無能,陸家只能憑藉嫁女來維繫高門體面,一代一代,連聲抱怨都不能有,這算什麼骨肉至親?既然世間要以強弱論成敗,那麼哀家也能贏。」

  維持這樣高門的興衰,他們何嘗不知。

  這世間大多數人是不贊同他們的存在。她們不是本家,而是一個旁支,是他們逼迫了姐姐的那一支下了台,才將他們的位置提了上去。

  可偏偏他們最在乎的就是姐姐最不在乎的。

  姐姐從來不把本家的人安插到朝廷或者各個地方,甚至不去刻意的經管家族的興衰。

  即便是這樣,他們也過得很好。

  陸家在秋獵之後,大範圍的清掃,所有跟他們有任何關聯的人都被清掃乾淨。除了從前沒有被他攆走的陸家人以外,(那是姐姐那一家的人)其他人都沒了。

  一時之間,她的手腳全都被束縛住,根本斬開不了。

  憑什麼姐姐都死了,總是要壓她一頭。姐姐去世了,還有她的女兒明月,明月沒有了。又來了個唐安南,一個又一個,沒完沒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唐安南是怎麼活下來的。

  但是這不重要,她活下來了而且還回來了,那麼她的願望,不會實現不了。

  太后摸了摸陸娉婷的鬢。

  「你且要記住,這一回,不是他羋東成挑了你,而是你挑了他。哀家來日或許會敗,但絕不是在現在。」

  「哀家的囡囡,無論你是以何種身份去了烏蘇,心理始終尚且要明白不是無可奈何,而是蓄勢待發。讓他們知道你是做什麼卻拿你沒轍。」

  「你可以嘆,但絕不可以自怨自憐,天下這盤棋只能落子無悔。既然群狼環伺無處可逃,那就與他們斗個你死我活。」

  「你始終要記住,如若以後那個唐安南在你那裡,無論她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在你那裡,你都要解決掉的,因為她是一個不確定的因素存在,我不知道她當年是怎麼活下來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來的,可她既然以這樣的身份名正言順的出現,那就證明她身上一定有那樣東西。」

  殿內蠟燭油滑落,陸娉婷緩緩反握住太后的手。

  「姑母的教導,我必不敢忘。」

  百官宴在元春夜,地方官陸續入都。今年少了許多家宴酒席,都知道範興朝如今盯得緊,湊頭便能成為結黨的證據。

  蕭遠秋登基的時日不長,借著百官宴,誰都想觀察一下這位新主子。

  還有那個剛找回來不久的南希郡主。聽聞,這婚約都已經跟霍長澤那廝定下了。

  真是上天都向著離北這邊。

  陛下信任南希郡主,可南希郡主不參與政治。

  慶都風向尚且不明,所有人都謹言慎行。也不敢刻意去巴結郡主殿下,生怕犯沖。

  唯獨陸二的事情越傳越盛,讓羋越英的不快也無處訴說。幸好有唐安南跟她提了幾嘴,這才心裡暢快了些。

  霍長澤近幾日還在暗查八大家的事情,卻也對此事起了興趣。究竟是誰在安南之後立馬就傳出去了。幾乎都是安南前腳剛說,後腳就有人傳出去。

  正逢霍明臻入都,兄弟兩人在府內閒談。唐安南終於又去見了他們。

  「見過郡主。」

  唐安南臉色稍微好些,說:「世子不必多禮。」

  霍長澤扶著她坐下,有種感覺她要臨盆的模樣。霍明臻挑眉相看,唐安南一腳過去毫無作用。

  「陸家想要死灰復燃,羋老帥再怎麼思念亡妻,也不能答應這樁婚事。」霍長澤抽了離北鐵騎今年的開支帳目看,隨口說道。

  果然少了許多。

  「那還真不好說。」霍明臻坐在桌前翻看軍務。

  霍長澤抬眸,說:「這於他烏蘇有什麼好處?」

  霍明臻批著名,說:「你在慶都,也接手了八大營,就沒查過八大營的帳嗎?」

  霍長澤說:「大理寺肅清的時候給我看過帳目,八大營余出來的銀子和軍糧,今年都補給了禁軍。怎麼了?」

  「郡主看過嗎?」

  唐安南回神,說了句:「從不看。帳目什麼的,最麻煩了,況且我又不缺錢。」

  也對,這慶都,除了太后以外,最有錢的莫過於郡主殿下了。

  「不缺錢是一碼事,郡主。這錢不見了又是另一碼事。」霍明臻對著文書思索片刻,說:「陸思淼還在時,八大營一年的軍餉頂過了邊郡幾倍,聶鴻飛交代不清楚的帳,能去哪裡?陸思淼既然能一錢兩帳,太后就不能再留一個帳本?流水的銀子,鐵打的核對,只要把核對官員換成自己人,擱到八大營眼皮子底下,每年的帳本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陸家是抄了,可誰敢動太后的私銀庫?這些錢現在就是陸娉婷的嫁妝,羋東成於公於私都該動心了。」

  霍長澤面露不豫,說:「如今烏蘇五郡兵馬大帥是羋越英,羋越英不會同意的。這就是把自己捆在太后手心裡了。」

  「她不同意,」霍明臻終於看霍長澤一眼,「也攔不住。羋東成為了烏蘇,不會不同意。而且這錢一旦去了烏蘇,誰做主,就輪不到她太后說了算。」

  這錢遠在烏蘇,太后的手,再長也夠不著。就算是想管也管不住。

  她陸娉婷若是想好好呆在烏蘇,就應該明白什麼叫夫妻一條心。

  可太后能吃這個啞巴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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