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驢炙
2023-12-18 00:52:12 作者: 唐嫿墨歌
聶鴻志說:「近來東街上不是興起種新把戲麼?叫『耍杯子』。把那上好的佳釀用金杯盛了,擱在美人的香履里,傳吃著玩兒。殿下,玩過嗎?」
蕭遠秋笑幾聲,說:「佳釀有了,找不著美人啊。」
聶鴻志輕薄地示意:「這不正坐了一位嗎?」
他本想叫唐安南,但她居然醉了,而且霍長澤也來了,他總不能有那個膽子讓唐安南醒來玩,而且,她就算是睡著了,霍長澤也沒放下。
他還想多活會。
這目光,就落在霍長澤旁的蕭蘭佐。
蕭蘭佐跟他一直像是素不相識,這會兒也只是勉強一笑,說:「我哪配美人呢?諸位要真想玩兒,今夜我請諸位去樓里玩個痛快。」
蕭蘭佐到底有太后保,別的人見狀,也不敢說得太過。
唯獨聶鴻志像是跟他八字不合,鬧得越發難看。近來聽聞聶鴻飛在太后跟前失了寵,如今都當聶鴻志是借著蕭蘭佐為哥哥撒氣呢!
蕭蘭佐正欲開口,忽聽邊上的霍長澤說:「別人玩過的把戲,怎麼能給楚王殿下玩?這吃鞋耍杯子早八百年的東西了,南邊的娼妓也不興這個。不如換種玩法,聶二少,脫了你的鞋,咱們拿出去當船耍。」
席間哄然大笑,但又因著楚王的目光不得不收回著,生怕叨擾著睡夢中的唐安南。
說些話也是聶鴻志肥胖,腳也比常人大許多,定做的,平素沒人敢提,不想竟讓霍長澤拿出來開涮。
「那也成啊。」聶鴻志順坡打滾,豪爽地抬了腳,喚道,「來人!給你聶二爺脫鞋!」
蕭遠秋見樂起來,罵了幾聲。
蕭蘭佐也沒料得霍長澤會解圍,他與聶鴻志本就是走一場戲,此時又望向霍長澤。再看看安南:「她睡了,你讓人帶她回去。」
霍長澤沒理他,拿筷子自己吃了點東西:「我若是放了,她便醒來耍酒瘋,到時候,我就回去了。」
「那也總比在這裡好吧。」
「到時候惹了他們的興致,安南可是會被記恨的。」
蕭蘭佐:「……把衣服給她搭好。」
被擋住頭的唐安南睜開眼,嘴角上揚,跟我玩,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反過來,本姑娘也可以。這樣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那小太監郁瑪坐了片刻,看菜上得差不多了,才說:「玩兒是諸位爺們的事,今夜我就給大家再添道菜好了。」
他說著拍拍手,底下早準備好的夥計們趕忙進來上菜。
然而這道菜,卻是匹活驢。
郁瑪說:「人間佳肴,就數著驢肉最好。諸位爺,吃過『驢炙』嗎?」席間喧聲漸止,都看著中間的驢。
唐安南捏著霍長澤道腰間,立刻有感覺,他輕輕拍拍後背說:「沒事。」
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要吃驢炙!
「驢炙」,又叫活叫驢,是一個非常有名但是又殘忍的菜。在明仁宗時期就被廢黜了。吃這道菜,驢都不用殺,就是在驢還活蹦亂跳的時候把它綁起來,等著顧客來挑。顧客想哪裡的肉,就直接剝皮,澆上滾燙的油,然後直接把熟肉剜下來。聽著後堂聲聲驢叫,前堂顧客若無其事的吃著驢身上的某個部位。
她實在受不住。
蕭蘭佐喝著酒,自己卻側著眼眸看唐安南,
蕭遠秋說:「什麼『驢炙』?」
「長澤,有人在看我嗎?」
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
霍長澤靠著他:「蕭蘭佐,你對安南有什麼意見嗎?」
夥計們倒了土在地上,手腳麻利地圍了個小土田。他們把驢子趕到土上,將四蹄埋進了土裡,讓驢子腹部貼著土,又給驢子蓋上了厚絮被。
「諸位爺。」郁瑪謙和地說,「且看好了。」
夥計半蹲著身,接過瓢,舀著才出鍋的沸湯,盡數倒上去。邊上打下手的按著被子,從嚎聲哀叫的驢子頭頂抹下去,那驢毛活生生地被澆落了。
可是這還沒完,那倒沸湯的夥計擱了瓢,又從這火驢身上剜著肉。
肉盛盤裡,爐邊的人就地現烤,烤完了再挨個傳給滿座。
驢子越叫越慘,連樓下的人都驚動了。
唐安南死死抱住他,察覺變化,只能說:「沒事,不聽。」
蕭蘭佐捏著酒杯,一言不發。
蕭遠秋面色發白,看著這驢肉,掩著口鼻說:「公公,這道菜也太傷……」
「殿下不妨先嘗嘗看。這驢肉緊著沸湯剜下來,最鮮美不過,吃就要吃這口鮮。」郁瑪意有所指,「這道驢炙,更是有寓意的。好比這人,要落入了他人之手,就得聽憑任之。主子讓他跪,他就得跪,主子讓他哭,他就得哭,主子要是盯上他的皮肉,他也得這麼由著人剜。」
她知道,這郁瑪在諷刺蕭蘭佐這個境地,就像這驢子一般。
他看著那血染絮被,淌得土裡腥味直躥,就像是看見了大火中的母親,還有妹妹。「味道好!」聶鴻志吃了幾片,像是不解其中意,只管大呼過癮。
蕭蘭佐的筷子一直沒動,霍長澤的也沒碰這肉。
蕭遠秋聽著這話不對勁,忐忑地說:「實在有傷陰德,撤了!」
「且慢。」郁瑪終於看向蕭蘭佐,「沈公子,這道菜是我義父特意囑託的,你怎麼不吃呢?」
顧清安是他干爺爺,這麼一捋,隆正青還真算他乾爹!
這小子到底什麼來頭,竟能這麼快得了顧清安的寵信,頂掉了差,還能得了隆正青的青眼。
隆正青殺蕭蘭佐不得,如今人落在自己手底下又動不了。今夜想出這等下作的辦法羞辱蕭蘭佐,是在明說他們之間的過節完不了。
蕭蘭佐撿起了筷子。
「我……」
蕭蘭佐話還未完,旁邊的椅子猛地被推開。唐安南起身,拿起盛驢肉的碟,對著郁瑪的方向「啷噹」地扔地上。
蕭遠秋連忙起身,說:「唐小姐……」
唐安南捏著鼻子,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
這是醉酒了吧,這臉上紅暈都還沒散開,還是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