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狐狸尾巴
2023-12-17 23:32:30 作者: 花期遲遲
怪不得他們一家子不請自來,怪不得他要厚著臉皮籠絡侄兒,原來癥結就在倆字之上,「謀財」!
虧他怎麼想到把這不義之事粉飾的如此大義凜然,怎麼裝了大公無私、一心為侄兒分憂的模樣,這份兒心思和臉皮當真是天下無敵了。
張貴兒先前還聽一句點一下頭,後來就覺出二叔的話有些不對味兒了。
他到底是讀過書的,雖然有些刻板迂腐但卻不呆傻。眼見二叔再說下去就要再一次把家裡搬空了,他忍不住就往椅背上靠了靠,顫聲說道,「二…二叔,這些事情都有我嫂子張羅,不必勞煩二叔了。」
張二眼睛一瞪,仿似這侄兒犯了多大的錯誤一般呵斥道,「說什麼傻話!哪家不是長輩當家,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你大哥攆出家門的,怎麼能當家作主?傳出閒話去,讓外人知道你這要考狀元的讀書人還要聽一個棄婦擺弄,你還有臉做人啊?」
他這般句句抓了讀書考狀元說事兒,還真把張貴兒堵得無言以對。他有心辯解幾句,又不知從何說起,不過片刻功夫就急得頭上就蒙了一層白毛汗。
陳大伯忍了又忍實在看不下去了,也不顧兒子使眼色,大聲說道,「張老二,你這話兒說得可沒道理。前朝宰相大人就是寡嫂做繡活兒賺錢供他讀書考狀元,後來那寡嫂眼睛累得瞎了,宰相大人一日三頓飯的伺候在跟前,待如親母一般孝順。咱們這雪國誰笑話他聽從婦人之命了?不是人人都誇他知恩圖報,有情有義。
如今蒲草辛苦賺銀錢供貴哥兒讀書,貴哥兒就要被人看不起?說句實話,貴哥兒不是傻子,誰是真心誰是假意,誰打了什麼歪主意,他心裡都有數。是
不是啊,貴哥兒?」
老爺子這一番話說得屋裡眾人都是點頭不已,李九叔和孔五叔也說道,「張兄弟就算真是一心為了貴哥兒好,也不能不顧蒲草這些日子的辛苦。如今他們一家大小日子剛好過了,也有了賺錢的營生,你這一張嘴都接管過去,若是傳揚出去怕是人人都該說你這當叔叔的圖謀家財了。再者說,里正和族老當日已經說過,張家由蒲草當家挑門兒過日子,這恐怕…」
張二叔本來就是趁著酒色蓋了臉,才厚著臉皮說出這話,盤算著先忽悠侄兒站在他這邊兒,蒲草就是再找里正和鄉親做主,架不住老張家都是一條心啊。那種菜棚子、白花花的銀子,最後一定會落到他手裡。
可惜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張貴不好騙,也沒料到眾人這般維護蒲草。一時間他倒有些不知怎麼繼續下去了,於是惱怒之下,他那張嘴上就沒了把門兒的,「你們這一個個都是幹什麼?我們老張家的事兒哪裡輪到你們說話了。你們是不是也看著我們張家發財了,都想跟著占點兒便宜啊。告訴你們,別做夢了,討好蒲草沒用!
這是我們老張家,我們張家人說了算!」
張家發財,村里家家戶戶難免都是動了些心思。晚上睡不著之時就盤算著明年也起間菜棚子種菜,指望蒲草教教大伙兒其中的竅門兒就好。當然這話說著好聽,細想起來還是有些覬覦人家財路的嫌疑。
但是眾人剛才出聲替蒲草說話,當真是出於義理。此時聽得張老二這般污衊他們,他們倒是有口說不清,於是更加憤慨了。
陳大伯第一個呵斥出口,「張老二,你別以為天底下人都跟你一樣啊。說實話,我們各家知道蒲草種菜賣錢都想跟著學學,以後也過過好日子。先不說蒲草什麼想法,她若是不肯教,我們誰家也沒話說。那畢竟是她辛苦張羅的,就是她的,誰也說不出個錯來。
但是她若是願意教,大伙兒都感激她一輩子。以後自己出銀錢建棚子,好壞都是自己出力。
哪像你,明明當初搬空了兄長家底兒,還捨不得那幾碗苞谷粥,差點餓死侄子侄女。如今蒲草帶著孩子過上好日子了,你又過來喊著怎麼疼愛侄兒了,你不嫌噁心啊,真是好厚的臉皮。
你不就是不想投銀子、不想幹活兒,就想奪了人家現成的聚寶盆嗎?還說我們想占便宜,你才是最貪心的那個!」
老爺子指著張二鼻子這頓臭罵啊,自己累得直喘粗氣不說,也把張二罵得是臉色鐵青。他這會兒也不裝醉了,跳著腳的辯駁著,「我算看出來了,你們這是變著法的想要挑撥我們叔侄結仇兒啊。你們就是沒安好心!貴哥兒,你說!你是信二叔,還是信這些小人的話?他們就是眼紅咱們張家發達了,害怕二叔給你掌家,他們就沒機會從你這裡騙銀錢了…」
張貴兒眉頭皺得緊緊,目光在叔叔和眾人的臉上掃過,最後還是低了頭不吭聲。
張老二見得侄兒不給他撐腰,哭聲就更大了,大有掀開房頂引來全村老少來評理的架勢。
裡屋一眾老少女子本來正說著誰家兒媳得了個大胖小子,劉老太盯了春妮的肚子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剛要說些什麼就聽得外屋鬧起來。
待得她們把張二叔那些話從頭到尾聽過一遍,董老太和陳大娘等人看向蒲草的眼神就帶了滿滿的憐惜。她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棄婦,帶著三個孩子過活已經很不容易了,旁邊還有這麼一家堪比餓狼的親戚長輩,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蒲草扯扯嘴角,勉強擠出一個苦笑,仿似極力忍著委屈卻不能多言,看得眾人更是心疼,拍著她的後被安慰不停。
其實蒲草心裡根本沒有為這早就預料到的事情發愁,她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張貴兒的應對。好在她支著耳朵細聽這半晌,確信張貴兒沒有應下張二叔半句,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張二嬸原本在家也是聽了張二叔的囑咐要幫腔的,可惜她剛才吃得太飽,躺在熱炕上差點兒舒坦的睡過去。
此時突然聽得自家男人哭喊,這才驚覺過來,光著腳就跳下了地,衝去外屋就是一頓大罵,「你們這些多嘴驢,憑什麼管我張家事,你們都被那小寡婦灌了什麼迷魂湯,想要喝她洗腳水也…」
東北農家人一向粗枝大葉慣了,有時候這般一起吃喝的席面上,老嫂子和小叔子們開個玩笑都是無傷大雅。但是這般張口就說一眾男人與女子有染的,甚至是暗自惦記苟合那般下作之事,就實在是太過惡劣了。
屋裡幾個男人中一大半都是帶著家裡媳婦兒來的,她這般罵出口就是沸水潑油鍋,明擺著找炸呢。
陳二嫂第一個就從屋裡沖了出來,指著張二嬸的鼻子罵道,「你那破嘴是剛吃完屎嗎,沒有的事兒也敢亂說。你當誰家爺們都同你家狗剩兒一樣啊,偷看寡婦洗澡、摸小閨女屁股,真是不要個臉了。」
「就是!老鴰站在豬背上,自己黑還偏要說人家更黑!你當誰都跟你們一家那麼要臉呢!」
「你再胡扯,我可不管你是誰家長輩,我撕爛你的嘴。」董四媳婦和陳大嫂、春妮幾個也都隨後跑了出來,圍著張二嬸恨不得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張二嬸一見惹了眾怒,也有些膽怯,眼珠兒轉了轉就同自家男人用了一樣招數,坐在地上拍著大腿高聲哭嚎起來,「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們家一個,你們不要臉了,這世道沒有公理了。當叔嬸兒的對侄子好些還要被說謀財啊,委屈死人了…」
蒲草昨日坐車回來的一路上,就早想到會有這些後續之事了。她之所以沒有瞞著董四賣菜所得銀兩,也有這個原因。
她這頂著棄婦之名的小女子,想要在這裡站穩腳跟,除了博得一個好名聲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同村里人的利益相連。
不論什麼時候人情都是最不牢靠的東西,只有金錢、利益才是把眾人牢牢綁在她身後的紐帶。
若是她一人大口吃肉,別人看著自然眼紅。但若是她多少分些湯出去,甚至再給眾人一個有一日也會吃上肉的希望,那麼在她這塊肉受到豺狼覬覦時,不必開口就會有一堆人上前拼命了。
這不,張二一家來搶「肉」了,她還未曾許下好處就已經得了這麼多的維護,以後眾人若是知道發財有望,她的日子怕是會更加輕省吧。
當然,張二家這個長在他們一家身上的膿包,這一次發作若是能讓張貴兒徹底疼一下,看清他們的真面目,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她這般一邊心思轉動一邊倚在門框上看熱鬧,臉上不但沒有怒色,甚至還隱隱帶了一絲笑意。直讓站在一旁的春妮兒看得擔心不已,悄悄上前扯了她的胳膊,小聲問道,「蒲…蒲草,你這是氣瘋了不成?不要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
「就是,我們都清楚你的為人,絕不會有啥誤會。」
張二嫂和董四媳婦兒幾個也是湊過來,一邊惡狠狠的盯著張二夫妻一邊勸著蒲草,「你啥人品,大伙兒心裡都有數,倒是他們一家是全村最有名的臭肉。」